艾苓
我十五歲那年入了團。
我十五歲那年參加了《中國少年報》的小說征文,雖然沒有發表,卻收到了編輯老師一封很認真很熱情的回信。
這些我都向人講過,很榮耀,很自豪。但是十五歲那年最難忘的事,我卻一直未曾吐露,無論對任何人。
初二時,學校考重點班,我剛好進分數段,李老師是我們初二·一班的班主任。
她小巧玲瓏,三十多歲,聲音清脆圓潤,這一切都令我新奇興奮。但不久便很懊惱,我一向是語文老師的得意門生、課代表,李老師既是班主任,又教語文,她自己選的課代表卻是另一名女生。
我不能表現出什麼,但每當她那個課代表回答問題出了差錯,我都格外高興,覺得早有耳聞的李老師唯有在這事上不夠英明。
正在得意的時候挨了一棒,一次考試我勉強及格,得了六十四分。老師的眼睛直看到我心底,說了一句:“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不相信這是你的成績。”雖然有過刹那的難過和自責,但還是酸溜溜地想:反正我又不是課代表。
不久,李老師忙不過來,讓我到辦公室抄寫課程表、值日輪流表之類,正好可以顯示一下我寫字的功底,要裝入鏡框人人看的,所以很賣力。
有幾個好朋友探頭探腦,看沒有老師就走進來,學著老師們的樣子邊說邊笑,樂極生悲,一位好朋友壓碎了一塊玻璃。李老師曾把它擦了又擦,就要裝在鏡框裏。我嚇了一跳,她們也瞠目結舌慌忙逃竄,臨出門那位好朋友還慘白著臉說:“就說沒看見,記住了!”
李老師回來果然問:“知道誰弄碎的嗎?”
“碎了?”我故作吃驚,“不知道,我沒看見。”
“好不容易從家拿來的,挺可惜。”李老師笑了一下,便不再提。
第二天表格上牆了,幹幹淨淨的是另一塊玻璃。
我曾想賠上,回到家轉了幾圈也沒發現那樣大小的玻璃,又不敢伸手要錢,隻好放下,心卻放不下,就有了件心事。看見李老師就不自在,不敢看她的眼睛。特別是我答錯幾次題後就更難堪,便想:李老師為什麼不生病呢?或者她家裏出點兒什麼事?那樣我就可以輕鬆自在幾天。
沒過幾天,她果然沒來,消息靈通的同學也隻知道她家出事了。
我很後悔自己的詛咒,做過賊一樣心虛。
這期間,學校開運動會。全班同學霎時心貼得很近,擰成一股繩,體委班長一呼百應。檢閱時我們服裝最整齊,口號最響亮,走步最帶勁。我也被這氣氛感染著,分給我的事拚命做,播稿份數最多。
最後我們班取得了團體總分第一名和風格獎。傳看著錦旗的時候,我們都盼著李老師快來上班,分享一下這喜悅、這榮譽。
這一天終於來了,李老師在一個下午的自習課輕輕走進了教室。
我們趕緊放下筆,坐得整整齊齊,驚異地看著老師。李老師臉很蒼白,一個又一個地打量我們許久,微微含著笑,在我們久久的期待中說話了,聲音一點兒不像平時,有些顫抖和沙啞:“同學們,你們取得的好成績我已經知道了,在這段難過的日子裏,是你們給了我安慰,我謝謝大家,我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