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心口一緊,忙道:“臥床榻這麼些日子,才好些,又胡思亂想!太醫再三說了,這病還是因為你心思太重,若是少些思慮,指不定便好了呢!”
十一道:“是,便不為別的,我也該為維兒保重自己。”
宋昀道:“正是。如今施相已經拖不了多長時間,濟王這仇恨也算是作了個了結。濟王泉下有知,大約也隻盼你安心養病,盡快調理好自己身子吧!”
十一長睫低垂,沉寂眼底幽暗如穀底深泉,“了結了嗎?可聶聽嵐不是還沒消息?我想來想去,一直就疑惑著,相府高手如雲,施相並不畏懼鳳衛,何苦把聶聽嵐滅口?便是想為施浩初報仇,也沒必要這樣偷偷摸。摸,弄出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詭異事。以相府權勢,弄死個把人算什麼?或一杯毒酒,或一條白綾,幹淨利落。收拾完隻說是暴病身亡,或抑鬱而死,他自家的事兒,誰還去開棺驗屍不成?所以總覺得蹊蹺。”
宋昀沉吟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再吩咐小觀細細查探查探吧!對了,你和濟王相交一場,因病不曾送他,隻怕他真會憾恨。隔兩日便是他斷七,你若身體好些,不妨親去他墓上祭奠一回,也算全了你們間的情分。”
十一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才一笑,“皇上說的有理,有理!”
宋昀微笑著抬手替她整理有些散亂的發絲,卻在撚到若幹銀絲時頓了頓。
有不安如毒蛇般地纏了上來,無聲無息地將他縛住。
入夜,於天賜來到福寧殿。
宋昀扶著額正獨坐於闊大的禦案前,看他見禮畢,許久才道:“南安侯還在京城?”
於天賜道:“是。或許怕施相再生事端,或許想送一送濟王,或許……想尋機再看一眼柳貴妃?何況這幾日貴妃生病的消息已經傳開,他放心不下,才延宕著不肯離開。”
他察看著宋昀的神情,“南安侯私自回京,如今更滯留京中,認真計較起來,便是將他下獄治罪也是無可厚非。韓母和不少韓家族人都在京城,便是有忠勇軍撐腰,料得他也不敢公然與朝廷對抗。”
宋昀搖頭,“忠勇軍如今還在配合諸路兵馬作戰,若處置南安侯,恐怕不隻軍心動搖的問題了……南安侯敢回京,敢質問朕,自然也有把握朕不能拿他怎樣。何況……”
他無聲地吐了口氣,眼底有苦澀和不甘溢出。
於天賜明知柳貴妃和南安侯的糾葛極深,宋昀還需顧忌著貴妃心意,也便不敢多說,隻道:“如今最愁人的,還是貴妃的病勢。臣這些日子也遣人出京打聽,希望能找到精於此道的名醫,好接入宮來為貴妃診治。”
宋昀點頭,“隻要她放開心胸,暫時應該不妨。南安侯不放心,一直不肯離京是不是?那麼,便安排他們見一麵吧!”
於天賜失聲道:“讓他們見麵?”
宋昀道:“全了南安侯的心願,順便……請他去跟貴妃解釋解釋聶聽嵐的事吧!”
於天賜怔了怔,“貴妃有疑心?”
“或許……已經開始疑心朕。”宋昀回想著十一那清寂幽深的眼神,不覺打了個寒噤,“鳳衛耳目眾多,雖肯聽命於朕,但貴妃的吩咐,他們更視作金科玉律。雖再三吩咐過,少拿這些事打擾貴妃,可她若追問,齊小觀他們必定知無不言,天曉得到底說了多少瑣碎小事,指不定便有幾樁讓她多心了呢?”
於天賜沉吟道:“可讓他們見麵……若南安侯改了主意,說出真。相可如何是好?貴妃行。事,一向也有些任性。”
若十一一怒之下跟隨韓天遙離去,眼前這位指不定會瘋了。他恐怕受不起大楚帝王的雷霆之怒。
宋昀“噢”了一聲,“沒事,你親自帶高手暗中隨從保護著就行。”
於天賜不由滲了一腦門的汗。
南安侯,朝顏郡主,若真要來硬的,沒一個是好對付的,何況還是兩個人。
宋昀瞅向他,已輕輕一笑,“放心,南安侯對不住貴妃,已無顏提出帶她離開。至於貴妃,她已是朕的人,維兒也離不開朕,且身體都不大好,根本經不起長途奔波。何況韓家有家眷,貴妃也有鳳衛,哪一個是說走就能走的孤家寡人?你隻管去找南安侯,明著跟他講,朕請他跟貴妃解釋聶聽嵐之事,想來他不會令朕失望。”
於天賜細品宋昀話中之意,分明早有把握,連忙應了,自去安排不提。
據說,逝者每七日散一魄,故江南有逢七祭送的習俗。七七四十九日,七魄散盡,便可往生別處。故而斷七便意味著逝者連魂魄都已離開陽間,與生者再無交集了。
大約怕宋與泓最後的魂魄離開時不安,十一刻意臥床榻調養了兩日,精神果然好了些。這日傍晚齊小觀來見時,她已起身坐在書案前,卻是自己動手在寫著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