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祖,別在公共場合幺爸、幺爸地叫。好像我們辦公事,也成了我們榮家的私事了。你的理解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千萬不要忘記把階級鬥爭的弦繃緊?”榮樹林叭完葉子煙,將長長的煙杆在鞋幫上敲得嘣嘣響。“不過,話又說回來,邰縣長你那說法不對頭。”榮樹林麵對著幾雙火辣辣的目光,將頭抬起來,正視著邰庚生,“邰縣長,你眼光太亮,挖我的肉呢。我說的不對頭嗎?你們說,那選舉,村民有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利,他們想當縣人大代表,好哇。我們做領導的,應該支持嘛,怎麼能說蠢蠢欲動,怎麼能說是破壞呢?邰縣長,你後麵那句話對頭,領導和引導,我們要做的就是這項本分事。”
榮樹林一席話,令大家麵麵相覷。一向口齒伶俐的邰庚生也沒有反駁的準備。
“泥鰍娃,你說話呀。”榮樹林突然叫了一聲邰庚生的小名兒,大家的目光倏地木鈍了。榮樹林嘻嘻一笑,“盯著我們幹什麼?泥鰍娃穿衩衩褲時,我們不都是這樣叫他?”
邰庚生、榮光祖默然。古建華嘿嘿地笑了。他還不知道,堂堂皇皇的縣長,還有這麼個土得掉牛屎巴的小名兒。
邰庚生是桃花村人,要不是因為他與徐俊芝演了一場戀愛悲劇,攀上高枝,當了當年鎮黨委書記的女婿,現在可能還和榮樹林、古建華等一樣,靠種莊稼活命。邰庚生心知肚明,外表老實憨厚的榮樹林叫他的小名,別有深意。
“喊泥鰍娃,親熱。泥鰍娃,村民有那個當家作主人的想法,不容易。我們喊呀,叫呀,五十多年,過去的農民隻有哼哼哈哈,什麼是選舉,該選什麼樣的人代表農民說話,心裏沒有數,也沒有這些念頭。農民麼,生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命,要這代表那代表的,又能代表誰呢?過去的日子,什麼貧下中農協會代表、學習積極分子代表、鬥私批修先進代表,說白了,就是故意把人分成幾等,你鬥我,我鬥你,餓著肚皮去爭權!其實,那權什麼時候真正掌握在農民手裏?什麼代表啊,其實就是代表個別人搞人整人那一套,好讓大家都心甘情願窮下去。這幾年通過直接選村民委員會主任,他們多少知道了一些自己的權利了,他們想選出自己稱心如意的人了,不容易。我們應當保護……”榮樹林還有一套子理論。
“好,好。應該,應該。”邰庚生說。
榮樹林心裏暗笑:你小子籮筐裝狗——不識抬舉。回老家來顯什麼威風!副縣長有什麼了不起?按正當收入,你一年找的票子,還沒有我一個月出售的花木賺的錢多!人不求人一般大,我買你那個屁的賬!
榮樹林不說了,榮光祖便說:“根據縣選舉領導小組的安排,我們鎮選舉辦公室研究決定,桃花村作為一個選區,要選舉產生兩名縣人大代表。今天我們就是來協商代表候選人人選的。代表候選人應推選三個。其中,縣裏安排邰縣長作為選區的候選人人選。這是邰縣長看得起他的家鄉,是對我們的信任啊。邰縣長是陵江市委批準了的下屆縣長人選,他當選為縣長,我們桃花村就有人說話辦事了,我們全麵建設小康,就有希望了。我們得替他搖旗呐喊,不,我用詞不當,我們得擁護支持。另外還需推選兩名候選人。鎮黨委的意見呢,另兩名候選人,一個是古建華同誌,另一個呢,作為差額人選,反正隻是意思意思,就定榮光宗。明天我們就報上去了。村裏呢,下午就把推選的候選人名單公布一下。”
榮樹林又掏出葉子煙,緊裹慢纏,腦瓜兒卻沒有閑著。邰庚生官大,品行卻不敢恭維。他四處拈花惹草,愛上別人女人的床。就說那榮菊花,是他同事榮光祖的女兒,他也下得手,老牛啃嫩草!榮菊花的恰怡旅遊公司,名義上是榮菊花辦的,後台老板卻是他邰庚生。兩個月前,他支持榮菊花,想征用桃花山的地,要辦一個恰怡樂度假村,想的怕不是替村民辦好事呢!但他是縣委推薦的候選人,自己是黨員,是書記,得執行上級的決定吧。但古建華怎麼夠縣人大代表的條件呢?他這個村委會主任,整天把村委會的公章吊在褲腰帶上,求他辦事的人,不管符不符合政策法規,隻要有酒喝,隻要給錢,他就蓋那個圓戳戳!還養了幾個二流子,賊娃子,到這家公司,那家工廠收這錢那款,魚肉百姓,橫行村裏,無惡不作。還有那個榮光宗,五大三粗的莽漢,仗著他大哥榮光祖是鎮上的書記,偷雞摸狗,作賤女人,是古建華養的狗腿子,怎能讓這樣的人當候選人?如果這樣的人代表選民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力,能選出替百姓辦事的政府領導?能代表選民監督好我們的政府?顯然,邰庚生、榮光祖將他們兩人推薦為候選人,是為今後他們辦恰怡樂度假村掃清障礙的。官商勾結,看來桃花村以後沒有安寧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