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樹林叭了兩口煙,隻叭出一嘴口水,沒有煙霧從他的鼻孔嘴巴冒出來,他便不叭了,將煙杆拍得嘣嘣響,一邊拍一邊說話了:“來了不是?剛才泥鰍娃才說,要依法辦事,要公開公平公正,你們怎麼就把候選人欽定了呢?選民有個醞釀的過程,有個聯合推薦的過程。按規定,推選候選人,選民要舉舉手,按多數選民意願,推選出候選人。當然,我說的不是泥鰍娃。他是上頭欽定的,我理解。但選民理解麼?泥鰍娃當了副縣長,有什麼豐功偉績,選民們了解多少?大多數選民可能隻記得當年那個光著屁股,到處捉魚鰍黃鱔,到處惹是生非,打架鬥毆的小頑童吧?當然囉,泥鰍娃在鎮上掌權時,風風火火抓娛樂一條街呀,建勤勞致富豐碑呀,老百姓還是記得的,大家集了資嘛,現在還肉痛得很呢。這些,也得好好替我們的泥鰍娃縣長廣而告之呢。另外兩個呢,還是聽聽選民的意見再確定,以免走彎路。”
榮樹林的話,句句點在邰庚生的“死穴”上,他周身又癢又摳,不太自在。但他還是笑眯眯地盯著榮樹林。榮樹林的話揭了他過去的老底,心裏不舒服。但他不會與榮樹林這樣腳杆沒有洗盡黃泥巴的村支書一般見識。他現在想的是,這次選舉,自己主動提出到蒼桑鎮老家的桃花村選區參加選舉,是否是鬼摸了腦殼。老家桃花村對他來說,是一本難念難忘的經。他本不該回來讓榮樹林翻他“泥鰍娃”老賬。但他又忘不了過去,過去的事現在都成了他事業的鋪墊,過去的人還令他耿耿於懷。
“榮樹林同誌,”榮光祖又換了一種特別嚴肅、莊重的叫法,“你是不是對鎮黨委沒有確定你作為候選人有意見啊?前次,熊主席找你談過,你作為縣黨代會代表了,就不要爭縣人大代表了。好事麼,你一點,我一點,人人有份,多好。”
“光祖,你這說法太臭,趕快給我收進包包!什麼你一點我一點?這是十分嚴肅的縣人大代表選舉問題,怎麼能像我們當娃兒時辦家家酒,你拈一點,我叼一塊呢?泥鰍娃,你政策水平高,法治觀念強,你說,候選人由鎮裏指定,合法嗎?不怕選民造反嗎?”榮樹林盯著邰庚生。
“你就喜歡造反?”邰庚生語氣陰冷。
“是你們逼他們造反。”榮樹林回答得幹淨利落。
“榮書記,邰縣長回村裏指導工作,你不歡迎就算了,你敢說他逼村民造反?”一直沒有開腔的古建華,被冷落在一邊,早就不安分了,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說那些道理,擔心開腔會挨邰庚生和榮光祖罵,他清楚榮樹林不支持自己,也不便眼前得罪榮樹林,硬憋在肚子裏。現在聽榮樹林指責邰庚生,有了討主子高興的機會,就鼓著牛卵子大的眼睛說。
榮樹林說:“建華,你吼什麼吼!泥鰍娃不按縣裏選舉法規辦,不是逼選民造反,還有什麼好結果?”
“好,好。建華,這裏不是你說話的地方。光祖,按榮樹林說的程序辦。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桃花村的選舉,不能實現縣委的選舉意圖,你榮樹林得承擔政治責任。”邰庚生暗暗施壓。
“我不敢承擔政治責任,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是脫了褲子打屁——多事麼?”榮樹林笑了。
“光祖啊,村裏要競選代表的選民,是哪幾個啊?”邰庚生不放心地問。
“還有誰?徐俊芝呀……”榮光祖回答著,觀察著邰庚生的臉色,“邰縣長,你培養出來的科技致富帶頭人,要和你爭權了。這女人,玩錢玩不出味道了,想過過權力癮了。”
“哦……”邰庚生喟然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