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桃花島人大興土木,籌草班子,搭草棚子,眨眼間就辦起了多家旅遊賓館、旅遊公司。眾多的公司中,名氣最大的就數恰怡旅遊公司和俊芝旅遊公司了。

恰怡旅遊公司過去是蒼桑鎮桃花村村辦企業,過去叫桃花村農家樂,由村裏大能人徐俊芝的兒子古建業承包經營。能解決二十來個村民打工,每年給村裏上繳十萬元管理費。前年,縣旅遊局、鎮黨委以改革和資產重組的名義,要村裏改製,將農家樂出售。開始說公開拍賣。參加競標的,隻有同村姑娘,在縣旅遊局當接待部長的榮菊花和農家樂老板古建業。古建業和榮菊花既是同村人,又是高中同學,親如兄妹,村民們一直把他們當做一對未辦手續的恩愛夫妻,沒想到突然間成了競爭對頭。榮菊花仗著副縣長邰庚生的支持和當鎮黨委書記的父親的關係,拉攏村幹部,稀裏嘩啦,就把古建業的購買方案說得一文不值。古建業和過去的戀人競爭,心慈手軟,很快就被榮菊花打垮了。榮菊花購買了農家樂後,更名為恰怡旅遊公司。榮菊花腦瓜子靈,一雙大眼睛一轉,掙大錢的主意一串連一串;嘴巴子甜,隻要櫻桃小口一張,天上的麻雀也能哄到手板心上,別人包包的票子乖乖地裝進她的口袋裏。別看她還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她站在江邊一聲吼,就能呼風喚雨,站在鎮頭一跺腳,就能山崩地裂。

古建業競標失敗後,靠他媽辦的俊芝花卉公司支持,又組建了俊芝旅遊公司,購了禹王號旅遊艇,和榮菊花對著幹。

今天,人們盛傳,有一批日本、韓國的遊客要來觀光旅遊,這可是送上門的財神爺,大大小小的公司和家家戶戶的村民們,早就摩拳擦掌,要狠狠賺它一把!

恰怡旅遊公司和俊芝旅遊公司的員工緊張地工作,積極作好接待遊人的準備。恰怡旅遊公司的服務生,清一色花容月貌的妙齡女子。那些描紅著綠的導遊小姐們,站在公司的旅遊船桃花號上,婷婷玉立,香風習習。船頭裸胸袒肚的大師傅們,互相開著粗魯的玩笑,摸掐著對方的臉蛋子、肉膀子,調著情,以消除疲勞。俊芝旅遊公司,多是中年婦女和男生。他們也站在公司禹王號旅遊船頭,等待客人。

清晨,被厚棉絮似的烏雲嚇得躲到九霄雲外的太陽終於鑽出來,一張花臉半邊亮半邊暗,吊在東邊桃花山上正中天空時,到蒼桑鎮來吃香喝辣、遊山玩水的人多起來。頓時,整個蒼桑鎮就開始上演一場爭奪遊人的鬧劇。

此時,一個二十三四歲女子走向遊客。她一頭長發經常變幻著角度,不停地左右閃動翻飛,無疑是受到各種洗發香波廣告的啟發。一張臉說圓非圓,說方非方,但卻無論從圓的審美角度還是從方的欣賞偏愛去觀瞻,都讓你得到美的享受。大眼睛,閃動頻率特別高,波光的輻射範圍特別廣,無論你是否會自然流暢地動用眉目傳情的人性本能,還是你是精於暗送秋波的高手,你都能從那會傾訴、會傳情的目光裏品讀到神秘莫測的信息。一米六五的高挑身材,恰到好處的三圍比例,多一分你覺得太粗獷缺乏溫柔,少一寸你覺得太媚氣,少豪爽,總之,無論增減都會使身姿掉價。不施粉黛的白皙紅潤,不著飾物的清爽利落,沒有矯揉造作的談吐表情,都讓人感覺到,這是一個性格特殊、辦事特別的女人。她就是恰怡旅遊公司經理榮菊花。榮菊花擰開手中的半導體話筒,對著一群群旅客甜甜脆脆地叫起來:

“各位來賓,各位朋友,歡迎大家到我們蒼桑鎮來觀光旅遊!我們恰怡旅遊公司,熱情為你們服務。公司實力雄厚,有桃花一號豪華型快艇,桃花二號休閑艇。白天乘快艇暢遊明月湖,千畝江麵,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浩浩蕩蕩,置身其間,賽似神仙!晚上蕩舟江上,天上明月朗照,銀輝瀉江,燈光耀金,江水含羞軟語,清波逐浪彈琴,令人心曠神怡。旅遊艇上,設備齊全,服務周到,價格優惠。有桃花山莊,山莊建在禹王山巔,建築風格獨具特色,吃喝玩樂設施一應俱全,歡迎大家光顧……”

榮菊花那臨風而立的颯颯風姿,果然煞是誘人,她那動人的話語,果然魅力無窮,一批批旅客,都向她介紹的桃花山莊或者桃花號旅遊船走去。

榮菊花的話音剛落,七八個導遊小姐,一律穿著公司訂做的大紅蜀錦旗袍,那旗袍件件做得細小,將姑娘們該突出的部位和該隱藏的地方都暴露無遺,開口很低,一雙雙白亮亮的秀腿和鮮紅色的旗袍形成強烈的反差,肩膀上披著“全方位服務,全身心陪同”的字樣。這些姑娘個個熱情大方,嫋嫋娜娜著細細巧巧身段兒,像條條美人魚,在那些年老的,年少的男性遊人中穿梭滑行,不管他們是不是有老伴少妻情人陪著,都是笑吟吟地迎上去,拉他們的手,攬他們的腰,生拉活扯往自己的旅遊船和旅館拖。個別膽子大的,掙錢有絕活兒的,幹脆將那張叭叭直掉胭脂粉疙瘩的臉貼上去:“桃花遊艇,遊人上天堂!特殊服務,一般收費,包你身兒軟,心兒醉!”

恰怡旅遊公司的姑娘不知向遊人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不一會兒,那些遊客,無論是從客車上下來的,還是從烏龜殼裏爬出來的,也不論是吊著羅漢大肚子的大官小吏,還是勾肩搭背的秀姑靚仔,統統都被拉客的大姑娘小夥子拖著走了。一些已走向禹王號遊艇的遊人,又像著了迷般走向了桃花號!

俊芝旅遊公司所屬的禹王號遊艇經理寧玲,操起手機,向經理古建業報告:“古經理呀,原來預訂了我們禹王號的旅客,統統被桃花號的三陪女拉走了,怎麼辦?”

距桃花號遊艇不遠處,在桃花島左邊,有一幢四樓一底的古色古香的建築。那便是徐俊芝的住宅。此時,從大門開出一輛尼桑轎車,開車人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蓄著粗硬的板寸頭,國字臉,豹子眼,臥蠶眉,闊嘴巴,一米八的身材,他就是古建業。他接了禹王號經理寧玲的電話,臉色鐵青,一邊開著車,一邊說:“寧玲,我要去看我媽,等會我趕回來處理。”

古建業趕到醫院,停好車,鑽出車門,被一個漢子抓住了。古建業一看,是他的堂弟:“兄弟,你幹啥子?”

古建華說:“建業啊,看大媽呀?剛才我才看了,病得不輕。我說哥呀,你當兒子的,該勸勸你媽,逞什麼能啊!東家長西家短的閑事,她伸起爪爪,到處亂抓,有啥子好處?差點淹死了不是?”

古建業推開古建華:“我說兄弟啊,今天怎麼啦,你也關心起我媽來了?你怕我媽抓住你們幹的那些哄娘騙老子的事?偷雞摸狗的事?傷天害理的事?怕影響你當縣人大代表?”

古建華笑著說:“哥,我就是壞到腦殼長瘡,腳板心流糞,也不敢不關心大媽吧?好說歹說,大媽照顧過我,讓我發過財,我不該關心她?哥呀,你告訴大媽,不要和邰縣長過不去,更不要和榮光祖為難,別說他們有權,單是講錢,大媽能和他們拚出個輸贏來?好好和他們合作,我這個當主任的侄兒,保證支持大媽的公司做大做強。”

古建業說:“兄弟,你要是過去這麼想,這麼做,我媽還相信,現在你就是嘴巴甜得能哄下天上的麻雀,我媽也不會信你的話。你各人摸到良心做事,免得以後惹出事來,害得你那些票子,房子,車子雞飛蛋打,到時哭得傷心,沒有數頭喲!”

古建華說:“哥,現在的事,說變就變,以後誰哭得傷心,沒得數頭的事,可能不是我,是大媽和哥你!你還是勸她少管點閑事,多管點自己的公司。你呢,好好和菊花合作,把旅遊公司做大,給兄弟我討個乖巧巧的堂客吧。兄弟等著喝你的喜酒呢。”說著,走了。

“呸!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古建業望著他堂弟的背影,再次呸地吐了一口口水,才進醫院看媽。

古建業和古建華是隔房堂兄弟。古建業的外公徐德元,清匪反霸、大辦鋼鐵、憶苦思甜學大寨,都是積極分子,後來當上了大隊長。一九七五年春,農村割資本主義尾巴,鬥還在走的走資派。徐德元是個走都走不動的走資派。那天,鬥走資派的英雄古二娃揪鬥徐德元,古建業的母親徐俊芝,挺著個大肚子,擔心父親受不了,也去看看。古二娃一把抓住徐德元,狠狠往台下一甩,徐俊芝嚇得兩腿一閃,“咚”地一聲坐下去,就滾出個肉砣砣來。這便是古建業了。

揪鬥古建業外公時,肚子裏頭裝個活物的古建華的娘,也去為男人古二娃呐喊助威。剛到會場,古二娃怒吼炮打走資派,一陣山搖地動,嚇得古建華的娘打了一個氣衝牛鬥的響屁,就憋出了個人精。古二娃大喜,就將兒子取名古建華。

兩個娃兒同一天生,但古建業比古建華早生半小時,就成了古建華的哥哥了。

兩個“苦大仇深”的人家,留下兩個兒子,一起割草喂牛養豬,一起讀書識字,父輩的恩恩怨怨,隨著似水流年,也慢慢淡薄了。

如果村情鄉土不養育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榮菊花,古建業和古建華這輩子就會相安無事了。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因反擊右傾翻案風作惡多端的古二娃,雖說在造反後吃過虧,被關了幾年,但是對權對錢還是賊心不死。他貸款兩萬元,辦了個小船修理廠,很快成為當時腳杆上吊大鑼——走到哪裏響到哪裏的萬元戶,古二娃請客送禮,哄騙吹拍,當上了村委會主任。

一天,兒子古建華周身發燒,病倒在床。急得古二娃把村委會的印把子圓砣砣捏得出水:“建華兒呀,你咋個早不病遲不死,偏偏這時蹬腿閉眼的,裝死賣活的?這是年關呀,村裏申請宅基地的,辦生二胎證明的、辦廠開店的,天天像螞蟻搬家,牽絲扭線往書記那兒跑,一天少說也要進兩個肥雞母、三五塊臘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