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獲獎作家
WinstonLeonardSpencerChurchill(1874-1965)
我與繪畫的緣分
年至四十而從未握過畫筆,老把繪畫視為神秘莫測之事,然後突然發現自己投身到了一個顏料、調色板和畫布的新奇興趣中去了,並且成績還不怎麼叫人喪氣—這可真是個奇異而又大開眼界的體驗。我很希望別人也能分享到它。
為了得到真正的快樂,避免煩惱和腦力的過度緊張,我們都應該有一些嗜好。它們必須都很實在,其中最好最簡易的莫過於寫生畫畫了。這樣的嗜好在一個最苦悶的時期搭救了我。1915年5月末,我離開了海軍部,可我仍是內閣和軍事委員會的一個成員。在這個職位上,我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能幹。我有一些熾烈的信念,卻無力去把它們付諸實現。那時候,我全身的每根神經都熱切地想行動,而我卻隻能被迫賦閑。
爾後,一個禮拜天,在鄉村裏,孩子們的顏料盒來幫我忙了。我用他們那些玩具水彩顏料稍一嚐試,便促使我第二天上午去買了一整套油畫器具。下一步我真的動手了。調色板上閃爍著一灘灘顏料;一張嶄新的白白的畫布擺在我的麵前;那支沒蘸色的畫筆重如千斤,性命攸關,懸在空中無從落下。我小心翼翼地用一支很小的畫筆蘸一點點藍顏料,然後戰戰兢兢地在咄咄逼人的雪白畫布上畫了大約像一顆小豆子那麼大的一筆。恰恰那時候隻聽見車道上駛來了一輛汽車,而且車裏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著名肖像畫家約翰·賴弗瑞爵士的才氣橫溢的太太。“畫畫!不過你還在猶豫什麼喲!給我一支筆,要大的。”畫筆撲通一聲浸進鬆節油,繼而扔進藍色和白色顏料中,在我那塊調色板上瘋狂地攪拌了起來,然後在嚇得簌簌直抖的畫布上肆恣汪洋地塗了好幾筆藍顏色。緊箍咒被打破了。我那病態的拘束煙消雲散了。我抓起一支最大的畫筆,雄赳赳氣昂昂地朝我的犧牲品撲了過去。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怕畫布了。
這個大膽妄為的開端是繪畫藝術極重要的一個部分。我們不要野心太大。我們並不希冀傳世之作。能夠在一盒顏料中其樂陶陶,我們就心滿意足了。而要這樣,大膽則是唯一的門券。
我不想說水彩顏料的壞話,可是實在沒有比油畫顏料更好的材料了。首先,你能比較容易地修改錯誤。調色刀隻消一下子就能把一上午的心血從畫布上“鏟除”幹淨,對表現過去的印象來說,畫布反而來得更好。其次,你可以從各種途徑達到自己的目的。假如開始時你采用適中的色調來進行一次適度的集中布局,爾後心血來潮時,你也可以大刀闊斧,盡情發揮。最後,顏色調弄起來真是太妙了。假如你高興,可以把顏料一層一層的加上去,你可以改變計劃去適應時間和天氣的要求。把你所見的景象跟畫麵相比較簡直令人著迷。假如你還沒有那麼幹過的話,在你歸天以前—不妨試一試。
當一個人開始慢慢地不感到選擇適當的顏色、用適當的手法把它們畫到適當的位置上去是一種困難時,我們便麵臨更廣泛的思考了。人們會驚訝地發現在自然景色中還有那麼許多以前從未注意到的東西。每當走路乘車時,附加了一個新目的,那可真是新鮮有趣之極。山丘的側麵有那麼豐富的色彩,在陰影處和陽光下迥不相同;水塘裏閃爍著如此耀眼奪目的反光,光波在一層一層地淡下去;表麵和那邊緣那種鍍金鑲銀般的光亮真是美不勝收。我一邊散步,一邊留心著葉子的色澤和特征,山巒那迷夢一樣的紫色,冬天的枝幹的絕妙的邊線,以及遙遠的地平線的暗白色的剪影,那時候,我便本能地意識到了自己。我活了四十多歲,除了用普通的眼光,從未留心過這一切。好比一個人看著一群人,隻會說“人可真多啊!”一樣。
我以為,這種對自然景色觀察能力的提高,便是我從學畫中得來的最大樂趣之一。假如你觀察得極其精細入微,井把你所見的情景相當如實地描繪下來,結果畫布上的景象就會驚人的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