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明被瓶子裏麵的東西吸引住了,她不想再走,產生了仔細研究一番的衝動。
就這樣,她站在那些瓶子前,小心地歪著自己的腦袋,橫看看,豎看看,她看出那裏麵是一些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人體器官,就像我們通常在醫學院裏看到的那些用作教學的標本。
瓶子裏有心,有肝,有肺,還有齊刷被從腕部切下來的手腳和已經做成剖麵的生殖器。
再往下看,胡小明僵住了。在一大團黑乎乎的長發中間,她看到了自己的頭!眼睛無力地半睜著,好像在瓶子裏呆得很委屈的樣子,因為那個瓶子實在太小。
她隔著冰冷的玻璃摸了摸自己那泡在福爾馬林液體中的頭顱,心想,唉,難怪老覺得呼吸不到氧氣呢,原來是呆在藥水裏呀!
她抬頭看了看遠遠那個閃爍著灰白色的走廊盡頭,然後彎腰去抱那個裝著自己的頭顱的玻璃瓶子,可是它太重了,試了幾下,它就像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可是讓她就這樣離開這條黑暗的走廊,而把自己的頭顱孤伶伶地留在這種地方,她又實在不甘心!胡小明左右為難地站在她的頭顱麵前,不知所措。
突然,她看到那個頭朝著她頑皮地擠了一下右眼,那是她平時淘氣時喜歡做的動作。胡小明頭一回正麵看到了自己做鬼臉的樣子,有點兒新鮮,可是她覺得自己的樣子有點兒鬼鬼祟祟的。
她想,以後再不要這樣對別人做鬼臉了,會嚇壞了那些膽小的朋友。
“走吧,咱們回家!”她對那個玻璃瓶裏的自己說。
瓶裏那個頭顱上的嘴巴在不停地動彈,可是她說的什麼胡小明卻一點兒也聽不到,她左猜右猜,就好像是在破譯一條魚的語言。她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自己連自己的話都聽不懂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我!”身邊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來,胡小明猛然被從那條又黑又長的走廊裏拉了回來,她感覺到自己還坐在椅子上,眼前仍舊被蒙得一團烏黑。
她聽到那個守著她的男人正在接電話:“怎麼樣?來了沒有?”由於那隻肉色的絲襪在他的臉皮上作怪,使他的聲音聽上去怪裏怪氣,好像一個沒有嘴唇或是沒有舌頭的人發出來的。
胡小明的耳朵就像孫悟空一樣,騰地豎了起來,她聽到話筒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沒有,再等一下!”
“好吧!不過,天快要亮了,已經……”男人顯然是看了一下表:“快到5點4個字了。”
這地方的方言裏把5分鍾稱為“1個字”,4個字就是20分鍾。那麼說,現在已經是5點20分了!
天就要亮了!胡小明聽出了那個男人語氣裏的焦躁不安。隻要天一亮,什麼樣的妖魔鬼怪都要落荒而逃。
她心裏突然感到一陣熱浪湧上來,好像服了興奮劑一樣。她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動了幾下,弄出了一些“吱吱呀呀”的聲音。
那男人立即把一隻沉甸甸的大手壓在了她的肩膀上。“別動!”是那種很別扭的聲音。胡小明又掙紮著扭動了幾下,背部立即遭到那家夥重重的一拳。
她覺得脊梁斷了一樣地疼,胸骨上的舊傷也一齊出來湊熱鬧,頓時,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尊被弄碎了的泥雕,渾身“稀裏嘩啦”地直往下掉渣兒。
頭腦一下子被疼痛弄亂了。胡小明後悔自己不會“保存實力”,“好漢不吃眼前虧”是從小就由大人教給她牢牢記住的,可是到了這種境地,她已經沒法再保持冷靜。
如果就這樣傻乎乎地等到天亮,即使等到阿英趕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她胡小明就這樣乖乖地等死不成?
而且,她心裏一清二楚,如果阿英到天亮前還不來,那麼她胡小明一定是那個替死鬼!
胡小明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時間。
從那家夥說已經是“5點4個字”開始,又過去了大約10分鍾了。可誰又說得準呢?在這種情況下,胡小明覺得時間簡直慢到了混蛋的程度,它一點兒不考慮胡小明此刻的心境,仍舊不緊不慢,信步閑庭似的。
所以往往一分鍾過去,胡小明覺得就好像一個小時那麼長。
她在心裏盤算著下麵該怎麼辦。首先應該讓自己的眼睛恢複功能。她應該能看得見身邊的局勢,才好采取措施。可是她在黑暗中沒了嘴沒了眼睛,手腳又被縛著,簡直是無所作為。
現在她覺得身上的疲勞突然間去了大半,腦子格外清醒,聽覺也格外靈敏。
總應該有一個辦法讓這個看守她的男人離開一下或者打開燈也好啊!
胡小明顧不了許多了,她這個念頭剛一閃現,立即付諸行動。她的兩隻腳尖在地板上用力一蹬,整個身體拚命往後一仰!隻聽“嘭!”的一聲巨響,連人帶椅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地上。
疼痛來自全身不確切的任何一處地方,就是古代的五馬分屍也不過如此吧?但是胡小明還沒有暈過去,在椅子倒地的一瞬間,她拚命地向前勾著頭,使自己的要害部位——大腦得到了有效的保護。現在她必須裝死,一動也不能動,以此來迷惑那個看守她的男人。
果然,在短暫的愣了一下之後,那家夥立即關上了窗簾,然後開了燈。
胡小明感到那男人湊過來了,她拚命屏住呼吸,直至聽到那男人走到一旁去打電話,才細細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