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和喬喬的婚姻還是被傳得沸沸揚揚,層出不窮的報道一會兒說男方金屋藏嬌,一會兒說女方紅杏出牆,低俗極了。我天天忍不住地搜刮著閱讀,像是吸了大麻。而“合振”的官方新聞卻是令人欣慰。它的產銷量和市場反應,通通積極正麵。
黎至元問我:“我和你一道去美國,好不好?”我反問他:“你去做什麼?”黎至元想了想:“辦幾件公事,再辦幾件私事。”我搖了搖頭:“你要是有事,就去辦,但不要和我一道。”
我的飯友黎至元總是怕我餓著累著,總是想為我保駕護航,而我卻隻能感激涕零地對他說“不,我不敢當”。我是多麼想讓他再覓得一位紅顏,生下一個大胖小子,讓黎家二老在畫畫彈琴之餘,把玩把玩孫兒。這樣,他的人生才真正的完整。而同時,我又多麼怕他的人生完整。要是有一天,我打電話給他,說出來一起吃飯吧,而他對我說,不行啊,我正在和我太太給兒子換尿布,那我該有多落寞。
我一個人去了美國,拎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套準備送給茉莉的中式旗袍。那旗袍火紅火紅的,用銀絲繡著大朵美輪美奐的花。我曾拿著它在鏡前比照,想及自己,好不心傷。
總公司給參加培訓的人備妥了食宿,人一吃得好,睡得好,腦筋也就跟著靈光起來,學什麼會什麼。我們上午上課,下午走訪。帶隊的負責人逗趣得很,生著一張古板的臉,卻一說話就翹起蘭花指,走動時,褲管下還若隱若現地露出鮮豔的花襪子。
周末假期,我乘大巴去了芝加哥。茉莉和則淵在芝加哥的車站接我。我抱住茉莉:“我沒想到,我們還會在美國見麵。”茉莉哽咽:“我日夜盼著你能來。”女人出嫁前後,再多愁善感不過了。則淵對我淺淡而尷尬地笑了笑。他的兩個女人,都先後與我相熟,他如何不尷尬?
茉莉和則淵有了一張州政府頒發的結婚證書。兩人交換了戒指,交換了誓言。這世上比戒指更能打動女人心的,大概就是誓言了。不論貧窮富有,不論疾病災難,都永生永世相扶持。多美。我同茉莉一並落下淚來。我把旗袍捧給茉莉,茉莉也說:“多美。”茉莉和則淵的父母都沒能來到美國。他們二人會待假期之時,再相繼去到二人的故土設下喜筵。
我拋下了茉莉,一個人在芝加哥遊走。才多少光景,昔日的舊友就都通通散落了,我隻剩下茉莉,還有和肖言的記憶。
我走到學校的門口,看見肖言戴著棒球帽站在我身前,纖長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小熊,發什麼呆呢?”我一眨眼,卻不見了他。我走到我們昔日的房子,又看見肖言。他提著大袋的食物,說:“小熊,我買了冰激淋。”我一眨眼,又不見了他。身邊的一草一木猶如記憶,真真切切的物是人非。我的哀愁傾巢而出。時間太不公平,它讓鐵杵被磨成了針,卻不準我的記憶有一絲一毫的褪色。
我狼狽地逃離芝加哥,對它說了句:不再見。
黎至元沒有來美國。不用為我保駕護航,他就沒有非來美國不可的事了。我照著他的囑咐,一天給他打一個電話,用以報平安。我唱反調:“報平安有什麼用?有朝一日我不平安了,你還不是鞭長莫及。”我兩天給我媽打一個電話,也是報平安。
我之所以給黎至元一天一打,給我媽兩天一打,是因為我媽已經把話題從待字閨中的老姑娘上升到了大齡產婦。她說:“溫妮,你要是再不抓緊結婚,到時候成了大齡產婦,身體就不好恢複了。”我氣結:我大好的25歲年華,已經被我親娘與大齡產婦掛了鉤。天下的媽媽都是武斷而善變的。女兒年紀輕時,像防賊一樣防著她與雄性接觸,哪知,才過了區區幾載,就又巴不得她談情說愛結婚生子生女一條龍了。而做女兒的,除去“年紀輕”和“大齡”,中間根本剩不下幾年似箭的好光陰。
黎至元比我媽讓我省心得多。我隻要給他講講我學了什麼,吃了什麼,他就知足了。我還對他說:“茉莉結婚了。”於是他買了一對手表寄去給茉莉,周到極了。茉莉看到手表,大喜:“溫妮,黎至元是多好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