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渺看著她臉上綻放的明豔笑顏,萬年前唯一一次發自真心的雀躍之情,不禁會心一笑。隻是他這一冰山解凍般的笑容卻讓越加死死盯住了他。張渺沉浸在過往記憶之中,便沒有注意到越加那越來越古怪的臉色。

“哥哥,快嚐嚐!”帕塞芙笑吟吟的塞了幾顆玉蓮果給張渺,自己也迫不及待的嚐了一顆。

張渺凝視手中的果子許久,憶起昔日同小珂分食玉蓮桃的甜蜜場景,心潮起伏。稍頃,他拈起一顆放入口中,細細一品,同萬年前一樣清甜芬香的口感令他百感交集。真的好久沒有品嚐到這熟悉的滋味了,或許在幾個月後,他就能同心愛的小珂一起品嚐玉蓮果了。想到這裏,他心神激蕩,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絲笑意。

就在這兩位神族成員帶著追思品嚐那碧綠果實的時候,在被他們暫時遺忘的角落裏,一個驚怒交加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你不是張渺!你到底是誰?!”

張渺詫異的回過頭去,隻見越加渾身顫抖,雙目通紅,一向俊逸溫和的臉龐上竟然帶著幾分猙獰的扭曲。

“你不是張渺,你不是張渺!”越加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你——是——誰?快說!”

為什麼他突然這般激動?為什麼他突然懷疑自己?張渺不解的想道——我沒有說出什麼不尋常的話語啊!

見對方不答話,越加眼中的怒火越發勃然:“回答我,你把真正的張渺怎麼了?”

“你為什麼會認為他不是張渺?”帕塞芙好奇的睜大眼睛,“他明明從裏到外都是張渺嘛!”

越加強自按捺下心中極度的憤怒和恐慌,一字一句的說道:“真正的張渺絕對不會吃那個果子,更不會在吃完果子後還露出愉快的笑容!就是因為發現了這種世間罕見的果子,他的父母才會惹上天大的麻煩,他就是因這小小的果子而家破人亡。對真正的張渺來說,父母親族的血仇永遠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他絕對不會帶著微笑去吃那東西!”

“原來如此。”張渺——不,應該說——赫墨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是我疏忽了,張渺的確不會吃這個,他一直很厭惡玉蓮果。”

“你承認了?”越加大吼道,“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真正的張渺,他在哪裏?”

赫墨斯沉吟不語,越加的身子抖得如風中的落葉。場地正中的篝火依然旺盛,場內氣氛卻是瞬間下降了幾十度,猶如寒冬來臨般冰冷凜冽。

突兀的,一聲銀鈴般的笑語打破了僵局,帕塞芙一臉無所謂的吐出幾個字:“張渺啊,他早死了。”

話聲入耳,越加頓時如遭雷擊,身形猛然停滯,再也動彈不得。時間似乎停止了,惟有微風輕撫樹葉發出的沙沙之聲。

沉默許久,赫墨斯看了看越加,略帶內疚的輕聲解釋道:“我的確不是張渺,真正的張渺隻有十六年的壽命,在那次新生賽結束後他就注定要死去。在知曉這個消息後,他自願和我簽訂契約,將這具軀體同我共享,這樣他就能延命。從那以後,我和他共處於這具軀體,在湛藍大陸上四處遊覽漂泊,他得以延長十年的壽命。隻是在兩年前,他的生命力終於耗盡,我以張渺的身份回到雍都大學,他的靈魂在那時歸於冥界。不過,他終究還是堅持到見了你最後一麵……”

“赫墨斯,何必跟一個人類解釋這麼多!”帕塞芙一翹嘴,不滿的說,“你如果不想殺他,就把他的記憶抹掉嘛!”

“這……”赫墨斯躊躇片刻,向對方低語道,“我答應過張渺,不會傷害他的……”

“哼,隻是使用‘記憶混沌’而已嘛!難道你已經在他身上做過一次了?所以你害怕再次施法會破壞他的大腦?”帕塞芙不屑的搖搖頭,“唉,赫墨斯,你怎麼突然變得偽善起來?哼,你要是不忍心動手,那就交給我好了!”

起初,越加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赫墨斯的話。但在帕塞芙的話音剛落時,他猛的一抬頭,麵色一片死灰,眼中是最絕望的悲涼。他死死盯住赫墨斯,看著那熟悉的銀灰頭發和俊朗麵容,低聲呢喃道:“死了,張渺他已經死了?你是赫墨斯?萬年前的黑暗神赫墨斯?你,是你攫取了張渺的身軀,就這麼霸占了十多年?!”

“原來你不是他,真的不是他。為什麼我沒有早發現這一點?為什麼……啊,怪不得,怪不得……”越加的麵色越發詭異,自顧自的喃喃道,“我應該知道,他是不會待我如陌生人一般的!怪不得他在新生賽尚未結束時就不告而別,怪不得十年後回到學校像變了一個人,怪不得你會突兀的喜歡上皮炎,怪不得我在冥界遇到那個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張渺……原來他已經死了,我在冥界遇上的魂魄……才是真正的他呀!”

記憶中突然湧起許多被他忽視的東西——

冥界時那個張渺的笑語猶在耳邊:

“那時候,我遇上了一些重要事情,性命攸關的事情,所以……

喂,你知道本大爺的夢想是什麼嗎?……

如果我有什麼不測,呃,如果我不在這個世上了,你能不能幫我實現這個夢想?……你答應我了?你作出的承諾可要完成!”

——那次,你是來向我解釋十年前的不告而別麼?你已經預料到我此刻的心情了麼?你是在擔心我嗎?害怕我知道真相後反應過激,所以打算用一個承諾來阻止我的失控?

十年後重逢時張渺的話也重新浮上心頭:

“唷,你好威風啊!……

老同學,這麼多年來你一點兒沒變啊,還是這麼呆呆的……

隻有在你麵前,我才裝裝當年的樣子,好讓你懷懷舊啊!……”

——原來這就是你最後的遺言!在那個即將易主的軀體裏,你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對著我說出那番話?麵對死亡和永別,你為何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啊?!

張渺,你竟然已經死了!你為何不肯早一點告訴我真相,告訴我你即將死去的事實……

啊,不,不,你是為了我才會那麼做的。你是那種寧可獨自死去也不要麵對戚容的人,但是你依然重視著我的感受……是的,在現世裏,你回來見我最後一麵;在冥界裏,你特意趕來向我解釋……可是,我完全沒能領悟你的用意,我甚至曲解了你的一片真心……

一股痛徹心扉的感覺席卷了越加的整副身心,不可抑止的麻痹了他的整個大腦。他的整顆心都因為張渺的死訊而冰冷如霜,連對方是黑暗神赫墨斯這樣重大的消息都拋之腦後了。就在他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卻聽帕塞芙不屑的說:“什麼霸占?赫墨斯乃是堂堂的神子,十二主神之一!他能采用那具人類的軀體,是那人類的無上榮幸!”

“哈哈……”越加神經質般慘笑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榮幸?讓一個人類貢獻自己的軀體,在你們神族看來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是一種恩賜。但是你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們那些卑微如蟲蟻的人,也是有自尊和感情的!你所無視的東西,正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張渺,張渺,你竟然會信他們,我真替你不值……”

“混蛋!”帕塞芙杏眼圓睜,開口罵道,“你敢不信我的話?哼,這事對於那張渺來說當然是恩賜!若不是赫墨斯的靈魂進駐到他的身體裏麵,他早在十幾年前就死去了!他應該好好感激我們!你也是!”

越加那顆幾乎停止的心被這幾句話點燃了。他怒視帕塞芙,大喝道:“誰能確定張渺在十六歲時一定會死?你憑什麼斷定他的壽命?難道就不可能是你們為了搶奪他的身體而故意編出假話,哄騙他心甘情願的獻出自己的軀體!”

“哼,我說他會死,他就一定會死!他是什麼東西,還值得我去費心哄騙?”帕塞芙漸漸覺得無趣,話語中開始帶出上位神固有的強大威儀,“你們這些卑微的人類,根本沒法理解我們所具有的能力!若是你再敢胡說,我就殺了你!”

“我是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你們,你們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隨意驅使他人,我再也不會信你們……我看到了許多事實,你們這些神族,為了得到強大的力量,什麼事情幹不出來!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所謂的靈魂女神繼承者吧!”越加突然轉頭衝著赫墨斯怒吼起來,“原來你對皮炎的感情,也是假的!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越加狂笑起來,聲音充滿了淒厲慘然,完全失去了平日溫和理性的一麵。張渺的死已經讓他瀕臨崩潰,帕塞芙高高在上的口氣更是深深刺激了他那顆無比脆弱的心。一想到被愚弄欺騙的不止是他,還有張渺,還有皮炎,還有姬閩老師,還有所有的同伴……他胸中的怒火便不可遏製。

赫墨斯臉上怒氣一閃,喝止道:“越加,別發瘋!我對皮炎的感情絕對不容誣蔑!”也許是對於占據他人身體有所愧疚,他稍稍緩和了情緒,以少有的溫和口氣勸慰道:“越加,正視現實吧,張渺已經死了。他希望你能開心的生活,所以才不願告訴你事實真相。你應該理解他的心情吧?那麼,請你冷靜下來!我絕不會對皮炎不利,也不想傷害你……”

“可是你已經傷害了我,也傷害了皮炎。你連自己的身份都要用這種奪人軀體的手段來隱瞞,我再不會相信你的話,皮炎也不會……”越加停止了狂笑,冷冷問道,“為什麼選擇他……回答我,你們為什麼會選擇他!”

赫墨斯愣了愣,回答順口滑出:“他是黑暗係魔法師,而且他的體質同我的靈魂契合度超過百分之九十,奇$%^書*(網!&*$收集整理是擁有最適合我寄居之軀體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