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赫墨斯卻是極有信心的模樣,徑自繞到水晶棺的一側,盤膝而坐,抬頭含笑道,“你來試試吧。”
皮炎懶得和這一根筋的家夥較勁,拉過黑武士便開始閉目施法。但這次她念完咒語後身周的藍光並沒明顯變化,她能看見存在於張渺體內的那團奪目亮眼的黑暗神魂,卻無法將它從軀體中導出。在連續試了幾次依然無效後,她開始焦躁起來:“不行,還是不行啊!奇怪,難道真的要我暴走以後才能發揮靈魂魔法的真正威力嗎?”她上次施法成功是因痛心越加而極度憤怒,這次心情平和好像就不行了。原來自己的靈魂魔法是時靈時不靈的,這個認知讓她十分失望。
又嚐試幾次後,她終於放棄了努力。瞥了一眼水晶棺裏的絕世俊神,她開口道:“你的那枚神戒能借我用一下麼?”
赫墨斯哪裏會說半個不字,低低念了幾句咒語,那口已經塵封萬年的水晶棺瞬間化為灰亮的流砂,水銀瀉地般淌了滿屋,隻剩下躺在黑石上的那具本體。
皮炎湊了近前,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俊臉和比月光還皎潔的白金長發,一時間竟然入迷到失神。黑武士在一旁看得鬱悶,又是重重跺腳又是連聲咳嗽。沒想到她彷佛沒有聽見提醒般,兀自緊盯帥哥不放。直到赫墨斯輕輕走近,親自取下佩戴在真身手上的神戒交給皮炎,她才猛然驚醒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老毛病犯了。”皮炎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嘿嘿傻笑幾聲,倒叫黑武士又好氣又好笑——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她還有那種心思!
皮炎吐了吐舌頭,伸手接過神戒。赫墨斯剛想說些什麼,卻見皮炎突然右手一轉,手持神戒閃電般刺向那具本體的額頭。眨眼間血花乍現,黑暗神本體額心立時滲出鮮豔的血珠來。而幾乎在她刺中那具軀體的同時,赫墨斯晃了晃,軟倒在地。一股灰霧彌漫在屋中,皮炎敏感的覺察到,屬於黑暗神的強大靈魂在瞬間轉移到本體之中。
“咦,怎麼會這樣?”皮炎呆呆望著手中沾有黑暗神血液的神戒,喃喃道,“難道我猜錯了?為什麼海卡絲沒有出現?”
從赫墨斯對她說起前前任靈魂女神海卡絲的故事時,皮炎聯係起自己在黑暗神殿中見到的那一幕,漸漸猜到黑暗神靈魂轉移的奧秘。不管是令他沉睡萬年的獻祭魔法,還是突兀的轉移靈魂到張渺體內,都不是赫墨斯和帕塞芙兩位神明能做到的事情。海卡絲一定在其中扮演著某種不清不楚的角色,她甚至瞞著赫墨斯消除了他的部分記憶,讓他忘記她的“殷切”幫助。皮炎篤定那位在神族中掀起血雨腥風的叛逆女神和目前的種種情態脫不開關係,但她連對方現在在哪裏都不知道,也就無從證實自己的推斷。本來以為用黑暗神的血開啟神戒會使海卡絲顯現,沒料到卻是誤打誤撞的讓黑暗神回歸了本體!
“難道這個也是她計算好的?為了讓黑暗神得回自己的身軀故意弄出這種安排?”皮炎突然覺得遍體生寒,“要不然她為何留下那段記憶,讓我知曉她的存在和神戒的作用?!”
一想到隱身幕後的海卡絲在許多年前就預見到自己的舉動,皮炎頓時心如亂麻,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帶血神戒。這一下又讓她覺得些不對勁來,連忙分出幾縷精神力往神戒裏探去。
她的第一印象一模一樣!自己最初的設想沒錯,這枚神戒便是海卡絲的魂珠!那麼,她的魂核跑到哪裏去了?為何這次以血澆灌卻沒有效果?
就當她還在冥思苦想的時候,黑石上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修長的身形緩緩坐起,俊逸絕代的“神族瑰寶”赫墨斯終於真正醒來了!
在赫墨斯得回自己的本體以後,他不再被屬於人類的張渺身體所限,而是能完全支配那股屬於黑暗主神的強大無匹的力量。就在這一瞬間,藍月河上水光萬丈、山間銀鈴無風自響、屋舍中純淨充沛的黑暗元素彷佛活了過來,就連美輪美奐的水晶宮都微微抖動,似乎在慶祝自己的主人自萬年的沉睡中返回,黑暗神重臨大地!
黑武士瞳孔微縮,身子顫抖了起來!作為近係魔法元素的使用者,他能最深切的感受到,麵前那位醒來的黑暗神擁有多麼可怕的能量和威勢!就連他的命中克星春之女神也無法帶給他這種異樣的壓抑,彷佛要跪伏在地頂禮膜拜般的天生畏懼!原來這才是神族主神的真正實力啊!他感歎著,先前見識過身為上位神的帕塞芙,已經難以對付。但她和這位得回真實力量的黑暗神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又想到同為主神的光明神和冥神,心中憂懼更甚。前次諸神互鬥,光明神身有封印、冥神早早受傷,實力大打折扣,但大家已是幫不上忙。若是他們也展現完全狀況,自己這些人該怎麼對付才好呢!
他憂心忡忡,皮炎則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因為黑暗神帶給她的感覺,隻是一股淡淡的輕柔威勢,就像是輕撫情人臉頰的微風。雖吃驚於對方力量的磅礴,但她體會不到黑暗神帶給黑武士的那種泰山壓頂般的無力感。
瞥了一眼黑石上還在閉目適應靈魂轉移的赫墨斯,皮炎蹲下身子,扶起那具屬於張渺的身軀。在失去原本主人又失去寄居的黑暗神以後,這具身軀隻能稱作屍體了。她細細打量著那頭銀灰的短發,憂鬱的臉龐,對著這位熟悉的陌生人暗歎道:別了,張渺!別了,我的初戀!願那個真正的你在冥界過得好……
“讓我來。”一隻手臂繞過皮炎的麵前,牢牢攬住張渺的屍身。是越加,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見他清俊柔美的臉上露出難以抑止的悲苦,皮炎心中一痛,放開了手。
知道張渺早就是個死人,越加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此刻真正麵對他的“屍體”,越加頓覺茫然無措。他隻是下意識的走近,下意識的接過他的身軀,接下來竟不知如何是好,腦子裏一片空白。
親眼看到“屍體”帶給他的心靈衝擊,遠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張渺的死亡,甚至頭腦中都沒意識到自己的逃避。直到看到那張灰敗的臉,失去神采、再也不能開口說話的熟悉的臉,他才真正的感到——這一刻的張渺已經不再是以前他所認識的那個,會狂笑,會吹噓,會惹麻煩,會見著他就張牙舞爪攀比個不停的張渺了!
這一刻,他終於真正意識到——這世間,從此就少了張渺這麼一個人了!
死亡,原來真的是那麼可怕的字眼。張渺他的的確確死了!再也不會回來!越加幾番壓製,卻總是無法將目光從“屍體”上挪開。想到前日自己勸解皮炎時的言語,越加頭一次後悔起來——若是能有同張渺重逢的機會,哪怕隻是渺茫的一絲,他也情願付出任何代價!但為什麼,他要承諾對方,他會代替對方在世間好好活著呢?
想到這裏,他不禁悲從中來,兩行清淚竟然就這般靜悄悄的滾落麵頰,落於塵埃。
皮炎看著越加微微顫動的肩頭,努力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房中一時無比安靜,隻有一股冰冷入骨髓的悲涼彌漫在場中。
彷佛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有一瞬,越加慢慢放下張渺的身軀站了起來。轉過身,他雙目直直的望向皮炎,臉上淚痕已幹,神情似悲似喜。須臾,他用獨臂在皮炎肩頭輕輕一搭,隨即緊緊抓牢了她的肩頭,不發一言。
皮炎不安的迎向他的幽幽目光,越加卻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有些慘烈,又給人無限淒美之感。
“逝去的,我已無法挽回,未來的希望惟有寄托在你身上。我願不惜任何代價,助你滿足心願。我會幫你清除一切障礙,凡是阻礙你的,無論是誰——神擋殺神,魔擋滅魔!”
越加清冷決絕的聲音回響在房中。這一瞬,他的眼眸明亮堅定,淒絕動人,美得讓人炫目,精致得讓人窒息。他是如此從容,如此專注,簡直有如神之再生。
皮炎聞言喉頭一滯,安慰勸解的話語統統咽了回去。此刻,她並不想多說什麼,隻能深深看入越加的雙眸。對著那雙眼,她讀懂了其中蘊含的東西,那般虛無的悵然與近乎淡漠的執著啊!她也笑了,順手塞給他那枚神戒,又回投給他一個無限感激與理解的目光。
“皮炎……”泉水般清澈朗潤的聲音在呼喚她,黑暗神睜開了眼睛。但他那猶如天籟的動聽嗓音並未吸引到皮炎,她穩穩的倚站在越加身邊,沉聲道:“最後的那塊碎片呢?”
赫墨斯有些嫉妒的盯了越加一眼,卻驚異的發現對方的目光幽如潭水、深不見底,波瀾不驚得令他生出些許異樣感覺。這是第一個在身為主神的他麵前還能如此保持清明沉靜的人類,他敏感的發覺對方就像脫胎換骨般,心神堅毅強大得可怕。
“碎片呢?”皮炎催促著,“你不是說在你體內麼?”
赫墨斯垂下星眸,點了點頭,便抬起手來,在胸前的空氣中畫了幾個咒語符號。刹那間,他的胸口處指頭大的一處光點耀然閃現,金光大作。
皮炎定睛看去,一小塊金色的靈魂碎片正慢慢擠出赫墨斯的胸口,原來最後的那塊碎片竟是被小珂放置於愛侶的心中。想來她是希冀那塊儲存著自己記憶與愛意的碎片能長伴戀人左右,隻可惜赫墨斯對靈魂力量一竅不通,完全無法從中獲取任何信息。
碎片緩緩飄浮著,最後落於皮炎的掌心。赫墨斯熱切的目光追隨著它,但什麼都沒發生。
“為什麼我沒暈倒?”皮炎同樣大惑不解,“以前我都是在夢中直接吸收神格碎片,怎麼這次不大相同?那……這塊碎片到底該怎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