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硯行平素從未和夏蓮打過交道,這是頭一次直麵夏蓮。
隱在頗有格調的暖色燈彩中的男人稱得上儀表堂堂,細細長長的眼睛有幾分雲觴風流婉轉的韻味,五官輪廓無論拆開看還是組合在一起都很標致,細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柔美卻不似女子那般嫵媚。
而且,也是一席及腰長發,烏黑順滑,柔亮如絲。
夏蓮應該比雲觴年長一些,但顯然這些年不似雲觴那樣揮霍青春,將年輕的資本耗盡,盡管雲觴保養得也不差,可他看起來還是比雲觴年輕幾分。
低眉清冷地眯著眼笑,不豔不媚,卻也有幾分妖冶。
段硯行忽然發現,葉慎榮大概就偏好這般模樣的男人,這個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
夏蓮端著酒杯,嘴角隱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你的經紀人和我談了好幾次代言的事,裴三公子對這個品牌相當執著?”
他始終眯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段硯行知道此人不容易交談,便謹慎地回應:“不怕實話實說,對這個品牌我並不太了解,但是它有國際市場,能讓我有更多發展機會,我也自認形象氣質符合這個品牌中某些係列的風格和格調,不知道夏老板願不願意讓我試一試。”
夏蓮低下頭去淺淺地抿一口酒,抬頭之前,從容的聲音自微啟的薄唇中逸出:“我也認為,這個品牌的風格是絕對符合裴三公子的氣質的。”
正當段硯行暗暗揣摩話中深意時,夏蓮抬眉,看著他說:“說不定它就是特別為某人設計的,比如像裴三公子這樣的人。”
這個品牌是雲觴打造的,夏蓮話中的意味顯而易見是在向他挑釁。
他不急不躁地和夏蓮幹杯以後,直切另一個正題:“還有一件事,我想和夏老板談一談。我想知道,為什麼《劍門世家》不申報任何獎項。”
“因為去年已經參選過,今年再拿同樣的作品去參選,又是同一家公司出品,評委難免會審美疲勞。”夏蓮語氣強硬,不容轉圜,“我認為沒有必要多做這方麵的功夫。”
段硯行也很直截了當反駁:“但是今年更有衝擊獎項的實力。”
“何以見得?”夏蓮淡淡地挑起眉梢,“你是懷疑我的判斷?”
這話很難圓滑地借口,段硯行一時不出聲。
葉慎榮一邊往杯中倒酒,一邊冷笑:“小蓮,他們今天來捧場,你也應該給他們點麵子,賣個人情,將來大家都好辦事,別把話說得那麼死。”
兩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天衣無縫,段硯行暗笑之餘,也感到處境身不由己。
葉慎榮轉身向林雲衍招招手:“來,過來,雲衍。”
林雲衍帶著幾分疑惑坐過來,葉慎榮往他和段硯行麵前各擺了三隻高腳杯,笑笑說:“今天我做個人情,你們倆各幹三杯酒,爽快點一口氣。我替你們和小蓮再談談參選的事,怎樣?”
在座的大人物們注意力都被引了過來,大有湊熱鬧的意思,有人起哄道:“小葉,你這是在欺負新人嘛!”
“你是個留洋的海歸派,怎麼學會這套了?”
“哎呀,他們倆能喝呢。”葉慎榮迂回地道,“小蓮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話不太好說。你們先幹了酒,大家交個朋友,事情才可以慢慢談。”
葉慎榮聲音低沉渾厚,隱約露出幾分威懾力。手上則忙不停地往杯中滿上紅酒,不一會兒一桌子紅豔迤邐,合計起來豈止六杯。
段硯行看這陣勢,臉上略冷,卻是一派淡定:“葉老板盛情,我們不好意思不喝。不過雲衍身體——”
“葉老板。”林雲衍打斷話頭,已然端起一杯酒,“今天大家聊得都很高興,喝酒是應該的。但是小尋酒量不好,三杯就倒,待會萬一醉了亂說話,不是掃大家興致麼。酒我來喝吧,連帶小尋的份一起,我是爽快的人,希望葉老板也夠爽快。”
一番話既體麵,又客道,且不卑不亢,不失一分立場。一座的人物剛才應該都和林雲衍聊得頗為投契,經他這麼一說,都給上三分麵子。隻有葉慎榮麵色不太好看,稍顯得冷淡。
但是眾人都倒向了林雲衍這邊,等著他展露酒量,葉慎榮也不好再刁難。
段硯行沒有機會說話,看著林雲衍穩若泰山地將一杯一杯的紅酒灌下肚去。
直到剩下一桌空杯,也數不清究竟幹了多少。
暗光裏,他的麵色微微泛出潮紅,眼底露出幾許豔輝,神誌卻還很清醒。
正在眾人熙攘叫好時,他放下酒杯,對葉慎榮低冷地笑道:“我們給了麵子,希望葉老板還以人情。馬失前蹄雖不至於釀成大禍,卻怕有損葉老板的聲譽。”
這話隻有他和葉慎榮兩個人聽得見,連就近的段硯行和夏蓮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燈光仿佛在那一絲冷笑中顯得黯淡,看似是一個雲淡風清的人,在那一瞬間,卻顯露出十足的威嚇。
葉慎榮不由怔住。
林雲衍淡淡一笑,溫潤的眼底忽然變得淩厲萬分:“我爸爸好像和你父親早年有一些交情,可惜十多年沒有往來。不知道葉伯伯什麼時候會來中國,想請你們到家宅做客,葉老板不會不願意來吧?”
林雲衍的家世如何,葉慎榮之所以想不到,是因為並未考慮到他改了姓氏。
但是這一提起,他才想起父親年輕時候確實有位摯交,現在位居高官,人麵甚廣,在國內絕對屬於不可得罪的人物。
林雲衍起身,居高臨下對著葉慎榮含笑道:“不好意思,我想和小尋先走了。葉老板,生意人要多潔身自愛,安分些才好,應酬多容易傷身。”
一言以蔽之,藏著對葉慎榮的暗示與警告。
如果是那個顯赫的唐家的小公子,此種警告舉足輕重,他要揚長而去,葉慎榮根本不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