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慌不忙放下茶杯,定一定神:“真的是經過慎重考慮了?”
林雲衍笑了笑:“我離家那麼多年,才是出於一時衝動。演戲這條路我走得並不算順利,盡管非三年五載不能論斷,但是我想也到時候認清自己,做些力所能及,應該要做的事。”
“比如?”
林雲衍神情溫和平靜地道:“我必須回家向長輩們鄭重認錯,唐家隻有我一個獨子,姐姐又嫁給了你二哥,家裏的一些事,我是有義務要承擔和負責的。”
別人家的家事不便多問,但是段硯行知道林雲衍並不是單純因為這個理由而要退出演藝圈。
他慎重地正一正色,道:“衍衍,兩年雖然不長,但是畢竟遭遇過很多波折,苦心經營起來的一點成績就這樣放棄,你在這種情況下選擇離開,讓我怎麼安心。”
“你誤會了。”林雲衍目光清冽,坦然自若,“其實我的主要目的和雲觴有關。”
段硯行不由一怔。
林雲衍嚴肅地說:“我們家世代官僚,我爺爺和父親都有豐富的人脈資源,隻要能得到他們支持,找出雲觴應該不難。——你不是很想知道雲觴的下落嗎?”
“所以,因為這個理由,你決定回家認錯?”段硯行用力蹙眉,語言有些失調。
林雲衍卻很平和地點一點頭:“雲導也是我的朋友,幫朋友的忙,是應該的。”
明知道是客道話,段硯行卻不能反駁。
駁了就是給對方留有餘地,顯得優柔寡斷,他很明白自己現在不能這麼做。
偶爾的狠心是必要的,是以他故意表現的比較淡然,點頭不語,免得畫蛇添足。
林雲衍用平直的語氣說:“而且我家裏人反對我從事公務員以外的行業,隻有姐姐比較開明,但是也必須在長輩們麵前隱瞞我的情況。我以前跟你說過,我並不喜歡書法,卻從小就不得不練。人都會有叛逆期,所以我離家出走。現在回去,當然還是要遵照長輩們的意思,守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
段硯行冷了眉色,壓下一些情緒,拿起茶杯來一口一口,卻全然不知味道。
林雲衍默默注視他,眼神中似有情深意切,卻最終變成無奈。
而後,豁朗地笑開了:“要是被長輩們知道我好男風,估計會活活打死我,所以這種事一定要盡早杜絕。”
沉默半晌,段硯行輕輕一歎:“……也是。”
“不過有一件東西,還是希望你能收下。”大概早就握在手心裏,藏在桌沿下麵,此刻,他伸出手來,將之擺到桌上。
段硯行垂眼一看,是枚綁著流蘇的青玉,雕刻成栩栩如生的觀音。
“我後來又去拜佛還願,下山時碰到一個老和尚化緣,送了我這個。”林雲衍沒有直接送到他手中,而是把玉觀音留在茶幾中央就收回手,“你上次送了我如意鎖,這次算我回贈你禮物,武昌洪山的寶通禪寺求姻緣一向很靈,那位老和尚也對我說,有朝一日我會把這塊玉佩送給真正的有緣人。”
有緣,卻無份?
既然是還願,那你之前又去求過什麼願望?
發現這問題不能問,段硯行隻好笑著拿起了玉觀音,在手裏掂一掂:“樂駿說你信佛?”
林雲衍嘴角唇痕不深不淺,掛了一絲淡泊而隱晦的笑意:“其實是我母親信佛,我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但是從小受熏陶,總有幾分信吧。”
段硯行把玉牢握在手中,幹脆果斷地笑答:“謝謝。”
林雲衍清雅如初,回了一眼的清朗神采:“希望它靈驗,讓你們有始有終。”
段硯行站在自家的陽台上,看著樓下的黑色勞斯萊斯駛出公寓花園,沿著小路沒入遠方的樓群。
手裏揣著冰涼的玉,拇指慢慢地磨搓,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就好像他的思緒一樣。
“如果沒有雲觴,你是不是會有一點喜歡我?”
他的眼底也靜靜淌著一絲冰涼,如玉的觸感一般。
八年相戀,十年之隔。
一個人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八年,怎能允許他移情別戀,將之一概否決?
《劍門世家》首映時,雲觴打電話給他,被他掛斷。
那天他獨自去了家鄉的墳上,看見自己的墓碑上刻的是一黑一紅兩個人的名字:
段硯行和雲觴。
家鄉淅淅瀝瀝的小雨淋在他身上,讓他想起那十年中年年下雨的十個雨夜裏站在這座墳前,一身素黑的雲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