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拂麵
第一章成都
兩千一一年八月底,我從火車上下來,和所有不認識、各種年齡、各種身份及各種模樣的男男女女一起,在一片皮鞋的踢踏和無數拉杆旅行箱輪子的噪聲中,在人們結束旅途,到了終點發出的類似喜悅的竊竊私語中,通過地下道一齊湧向火車北站的出站口。
車站外巨大的廣場上人流如織,進出站的人群來回湧動,與旅客搭訕希望坐他們車的司機,把各種優惠產品廣告硬往旅客兜裏塞的人,拉扯住路人並告知有溫馨服務的旅店老板,維持秩序的耀武揚威的巡警,小食店出來拽客進餐的年輕超短裙女侍員,背著小孩,著裝破舊不堪,伸手向路人行乞的婦女,所有這些聲音回蕩在八月炎熱的空氣裏,在正午的車站外廣場上滾動騰升!
轉身望去,壯觀的車站大樓頂上,“成都站”三個大字被烈日照得金光火亮,仿佛立刻要被熔化掉。
照那位大姐事先告知的路線,我下了火車就得趕去車站的公交站,到一個叫神仙樹的地方與她相見。
在老家的工廠不願意發給我希望的工資後,我立馬辭職,我的朋友希望我去廣州,正在躊躇的我遇到一位成都的大姐,通過聊天,我感覺她並不是那種隻顧眼前利益、被一時的喜好充昏頭腦的女人,她讓我到她那裏看看,畢竟離家鄉近一些。
不久前和她在網上相識,她發給我一張她的照片,雖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卻也不失為一位氣質高貴的女性。所以我並沒有見過這位大姐,隻曉得她年近五十,住成都二環西段一個叫“空中花園”的小區裏,除了自己住的那一套房,城區裏還有三套分布在不同區域的電梯公寓,也屬於她的產業,她的弟弟開一個規模不小的食品公司,是繼承的家族企業,她在公司擁有股份,她還玩股票,但據她講,由於總是行情不太好,她那些股票就像烈日下潮濕的空氣,正日益被蒸發,被縮水。
在她指定的地點下了車,抬頭仰望,除了太陽,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有機玻璃的站台涼蓬下,閃閃發光的金屬坐凳被烈日烘烤得發燙,迫使我與其他候車者一樣,都站一旁,不敢坐!
公交車在我麵前一輛又一輛地停下又開走,車上永遠都坐滿了人,上車的比下去的人更多。如果不是為了等那位大姐的話,此時的我真想再上公交去,一直坐到傍晚涼快了再下來,因為在這炎熱的夏季,公交車上的空調令人倍感涼爽!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已經在原地站了近半個小時,佇立在站台邊,八月的熱浪加上公交停住向我噴來的火辣辣的熱氣使我簡直想脫下身上那件唯一的白短衫。
她問我現在的位置,我說自己所處公交站的對麵有一個部隊醫院,同時奇怪她幹嘛要問我,這裏應該是她的地盤才對,現在的成都我一無所知!
依稀記得第一次從老家來成都時我大約五六歲,同樣是夏天,頭戴一頂寬沿的太陽帽,上穿白短衫,下麵是露出膝蓋的籃色短褲,腳蹬一雙兒童涼皮鞋,一個人被父親寄托在電影院對麵一個臨時托兒所裏,他倒是瀟灑,陪繼母看電影享受二人世界去了!等電影散場,他們好像想起了我,過來接我時,托兒所的女士告訴他們我並沒有老實地呆在裏麵,和一個小男孩因一根凳子決鬥一番之後,幹脆不見了人影,那托兒所的所長和我父親立刻陷入驚恐之中!多年後聽繼母講起那事,她說當時嚇的他們都沒了魂兒,偌大的成都,到哪裏去找人呢。最後,三個小時過去了,在父親繼母及托兒所全體工作人員的不懈努力下,終於在距托兒所第三條街的街邊抓住了我,就地逮捕時他們看見我正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根小凳子上,伸出小腿讓一位老漢給我擦涼皮鞋。
現在四十年過去了,我當然不熟悉變了樣的成都,這個西南地區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都是浮雲”看上去小於實際年齡,一副雍容華貴的中年女性的模樣是我以前未曾見過的,有些微胖的她網名叫“都是浮雲”我也頗為費解。
“嗬嗬!”她笑道,“我從前的經曆足以配得上這個網名,以後你慢慢會知道的。”
她對我表現出那種過分地友好讓我深為憂慮,我相信一個女網友的話,孤身一人不顧親朋好友勸阻,匆匆來到舉目無親的省城,受到一位開著路虎越野車的大姐的盛情款待,她的年齡也比我大了許多,奢侈華麗的著裝與我身上這些不值錢的衣服一定相差好幾個檔次。是什麼原因使她對我如同親人一樣親密無間,何況我們之前從未謀麵,這一切都隨著內心的隱隱不安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後來的一切對它作出了恰當的解釋。
“以往網上聊天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不是謊言,無論讓我對什麼起誓我都毫不退卻!”她認真地對我說。
見麵之前和她聊過的話很快浮現我的腦際,這位叫於茜的大姐長到四歲時我才出生,比起我,她的童年簡直幸福無邊,出生軍人家庭,父親是新疆一個農墾師的師長,自幼年到她結婚,過的完全是一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主生活。後來舉家遷到成都。她唯一的女兒十五歲那年去世後,丈夫也離她而去,他曾經抱怨自己從結婚到離婚從未吃過一頓妻子親手做的飯。不久於茜姐身邊又走來一位男性,他來自新疆,是她學生時代的初戀,據說一直在等她,大概是等她的丈夫離世或者兩人離婚,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這位先生馬上與原配解除法定的婚姻關係,拋棄一切金錢和物資之類的東西,如同出籠的鳥兒般迫不及待地飛到了她的身旁,尚在喪女之痛當中的於茜姐盡管還遊蕩在無限的痛苦深淵裏難以上岸,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的初戀,因為她無法抗拒、也不能忘記來自最美年華的純真愛情。很快兩人又組成新的家庭。這個家庭在維持了十三年後還是宣告破裂,原因是初戀男子再也無法忍受她那大小姐般的脾氣,一般女人需要具備的東西在她身上難以尋覓,諸如一些家務事、洗衣服什麼的她統統不會,也不想學,在家裏還必須置身統治地位。再往後,於茜姐就保持沉默,堅定了一個人走完她剩下時光的決心,她認為既然心中最美好的初戀都可以離她遠去,那麼這世上有關****的東西也隨之和她絕緣,她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