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子少絕對之主張。易為人所藉口。孔子聖之時者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其立身行道。皆抱定一時字。教授門徒。亦因時因地而異。韓昌黎言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夫孔墨言行大悖。豈能相用。蓋因孔子講學。無絕對主張。言節用愛眾。頗近墨家節用兼愛之說。雖不答鬼神之間。又嚐言祭鬼祭神。頗近明鬼之說。雖與道家背馳。亦稱不言之教。無為之治。不談軍旅。又言教民即戎。主張省刑。又言重罰。提倡忠君。又言不必死節。不答農圃。又善禹稷躬稼。此講學之態度。極不明了也。門人如子夏、子遊。曾子、子張、孟子、荀卿。群相非謗。各以為聖人之言。豈非態度不明之故。釀成弟子之爭端耶。至於生平行事。尤無一定目的。殺身成仁。僅有空論。桓魋一旦見陵。則微服而過宋。窮於陳蔡。十日不食。子路享豚。褫人衣以沽酒。則不問由來而飲食之。魯哀迎饗。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沽酒不飲。從大夫之後。不敢徒行。視陳宋之時。迥若兩人。求如宗教家以身殉道。墨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商鞅韓非。殺身行學。皆不可得。美其名曰中行。其實滑頭主義耳。騎牆主義耳。胇肹見召而欲往。南子請見而不拒。此以行道為前提。小德不逾閑。大德出入可也。後世暴君假口於救國保民。汙辱天下之名節。皆持是義。
一孔子但重作官。不重謀食。易入民賊牢籠。君子謀道不謀食。學也祿在其中。是為儒門安身立命第一格言。孔門之學。在於六經。六經乃先王治國政典。管子謂之六家。君與民所共守也。[見山權數篇]孔子讚易。刪詩書。定禮樂。修春秋。遂有儒家之六藝。孔子嚐執此考察列國風俗政教。其言曰。
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淨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矣。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矣。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矣。潔淨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矣。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矣。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矣。
孔子因此。明於列國政教。故陳說六藝。幹七十二君。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六藝者孔子之質也。亦孔子之政見書也。孔子嚐謂老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幹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跡也。豈其所以跡哉。見莊子天運篇是孔子雖幹說諸侯。一君無所鉤用。昔言祿在其中。已失效驗。憂貧之事。其何可免。既不屑偶耕。又不能捆屨織席。不能執守圉之器以待寇。不能製飛鳶車轄以取食。三千弟子中。求如子貢之貨殖。顏回之躬耕。蓋不多見。然子貢常相魯衛。遊說列邦。不專心於貨殖。顏回且說齊君以堯舜黃帝之道。而求顯達。其誌亦非安於陋巷簞瓢。鼓琴自娛者矣。儒家生計。全陷入危險之地。三月無君。又焉得不皇皇耶。夫孔子或誌在救民。心存利物。決非薰心祿餌。竦肩權貴。席不暇暖。尚可為之原恕。惟流弊所趨。必演成嘩世取寵。捐廉棄恥之風俗。李斯鑒於食鼠竊粟。遂惡卑賤而悲窮困。魯諸生各得五百斤金。因尊叔孫通為聖人。彼去聖人之世猶未遠也。貪鄙齷齪。巳至於此。每況愈下。抑可知矣。以上四事。僅述野心家利用孔子之缺點。言其學術。猶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