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故事》也是收獲之一。第一部作品承蒙母校複旦的出版社不棄,得以成書,下一部估計年內亦可完稿。
浦東故裏的記憶既是人生初始的,又是刻骨銘心的。迄今,我還始終不明白,老街上人多嘴雜雞零狗碎,按理藏不住任何秘密。但是,有關我的身世奧秘,無論是大人小孩居然從來沒人提及,哪怕是小孩間鬥嘴甚至幹仗。這是一種何等的默契,無關智慧,沒有契約,善良天性使然。
老街上,年紀大的人都叫我弟弟,年紀小的全稱我哥哥。本來,哥哥弟弟是一個家庭內部的溫馨稱呼,居然變成了我的專屬,再加上對我身世奧秘的守口如瓶,這一鬆一緊的兩種生命姿態傳達出何等樣的人間信息。
我不太接受達爾文物類競爭、優勝劣汰的觀點,尤其在人類學的意義方麵。為此,寫過一出《災難與人》的舞台劇。
猴子們經曆了一場雷電引起的大火,大火毀滅了它們賴以生存的森林資源,之後我這樣描述:
為了活下去,猴子們開始想辦法了,它們去逮小動物,在與之爭鬥的過程中手腳開始分工。沒過多久,小動物漸漸逮光了,它們的目光盯向了稍大一點的動物。為此,它們必須結夥,它們也考慮借助石頭和樹枝之類的東西作為工具。集體行動常常使它們頗有斬獲: 偶爾,老虎、獅子也可以成為它們的獵物和美餐。這時候,它們的手腳開始完全分工了,而且石頭和樹枝也不斷地得到改進,變得更銳利,更便於使用,更能保護自己和擊敗獵物了。
集體活動使武器的改進在它們的同類之間互相推廣,集體活動使關於獵物的信息能正確便捷地傳播。由於集體使大家受益,雖然單個猴子活動有時能揀到可以獨享果實的便利,但是,除了極個別的猴子外,沒有更多的猴子願意冒一不小心可能成為凶猛野獸獵物的風險。
在荒涼艱苦的大自然中,集體主義使猴子們感到溫暖,感到了力量,有了繼續生活的信心和勇氣。
通過劇本,我是想說,其實,猴子們生來平等,完全沒有哪隻先知先覺的優質猴子跳下樹來,振臂一呼,使眾多盲目的猴子紛紛跟進,尾隨其革命並得以支配自身的命運。
猴子之所以可以成為人,可能由於一場資源型的災難逼迫,更可能由於它們抱團取暖的行為選擇,並非總是所謂的競爭相殘。那些判斷和行為理性的猴子們,損失一條尾巴,挺起自己胸膛。
這就是我們的祖先。而那些沒有遭災,或者遭災後一味等待優質猴子拯救的猴子們,我們今天大多隻能在動物園裏彼此照個麵。
我常常長久地為老街人們感慨、感動,他們是《浦東故事》裏包括但並不限於的八妹、阿福、老娘舅、大小剃子,以及第二部將要登場的阿木林、肖山羊、洪文俊等,還有我的爺爺奶奶父母雙親,所有的他們,實有其人,真有其事。
其實,老街隻是條普通街道,居住者隻是些尋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養家糊口辛勤勞作,基本就是這世上人間悄無聲息的匆匆過客。
但是,老街人的善良、誠實、坦蕩和包容等等的人性光輝不能類似流星簡單劃過,我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感受了老街所有人的關愛,除了感謝,也有了某種責任感。
兒子曾詢問做人的道理,這個題目太大,我隻說,做人上線無止境,底線就是責任,不能輕言放棄,不可輕易擊穿。
我對孩子說,爸爸可能不是一個好爸爸,但是,爸爸一定會是一個負責任的爸爸,包括對父母長輩,對妻子、對朋友、對集體以及社會和國家。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種用文字形式讓老街上的人們複活的念頭,成了我的一種責任,我希望通過文字文章的形式,讓世人包括我們的後代了解老街上曾經的人們,了解他們的人生,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善良也包括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等等的所有真實。
為之我堅守了幾十年,去年11月,終於有了一個各方麵看來錯誤或者也是不錯的時機,寫下了現在的《浦東故事》,我不期待意外,隻希望沒有玷汙自己認定的那份責任,因為,那是神聖的。
晨鍾暮鼓
201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