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家不覺,依舊我行我素。
我再想想,覺得新豔秋決不會撒紅票。沒撒紅票就有這麼大的人緣,足見當年的影響。
新豔秋出台了,在幾句散板之前,有幾個小水袖的動作——通常它們是不應該得“好兒”的。這幾個水袖的內涵不過是表演薛湘靈端詳自己的新衣服,啊,多年沒穿這樣好的衣服了,又想起這些年的遭遇,不僅感慨萬端,悲從中來。然而新豔秋做得那麼準確,既瀟灑又有力度,還讓人感到是從容不迫、點到為止。
我一邊看著,忽然在心底問自己:新豔秋這麼演(端詳新衣服),是否也把自己擱進去了呢?
“好一一”我忍不住了,帶頭喊了起來。
這回是鄰座扭頭看我了,我也笑了,隨即一挑大拇指:“不服不行,老太太就是好!”我就在這一瞬間反思了自己,自從返回北京進入中國京劇院後,看戲變成冷漠的挑剔,別說張嘴喊好了,連鼓掌都極勉強極慳吝。
下邊的戲,我已經記不清是怎麼唱的了。新豔秋是“怎麼唱怎麼有”,最後的那段流水,成為整個晚上的最高潮。戲散了,我忽然想起這樣一件傳聞:程先生解放初期在南京唱戲,新豔秋在台下看完了,又到後台去看程先生這是她和程的第一次見麵。
程先生表現得挺“大度”(原文如此),連說:“想學戲就去找我……”
看了這則傳聞,總覺得程先生思想準備不足,這句話顯得言不由衷。當時新豔秋已經是江蘇戲曲學校的老師,不唱戲了,還有必要學自己麼?可自己不時還得唱戲,因為梅先生不僅唱的比自己多,而且比自己認真。可惜是自己再認真,也很難和梅先生再較量了,1946年在上海打擂台的事情不會再重複發生了……
新豔秋成功演完這一場,回轉南京,繼續過她的安靜生活去了。北京依然是“三駕馬車”在爭雄。我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一直以主要精力輔佐世濟,除了寫本子,也寫了數量不少的文章。社會上也有傳聞,說我“是世濟的人”,當然梨園內部這樣看的人就更多。我當然無所謂。我和誰都是工作關係?我從不參與那些不光明的事兒。我對趙先生、王先生同樣抱有敬仰之情。我一直還記得當初六十年代初,他倆在北京青年京劇團時共同主演了根據秦腔改編的《火焰駒》,一出戲裏集中了倆程派,不易!
一次,一個朋友到我這兒來傳“小話”,他說一次在趙先生家裏,聽到趙先生談到我:“等到有機會,要是把徐城北拉到咱們這邊——就好了……”朋友問我什麼態度?我笑了,隨即調侃著回答:“那您——給創造個機會,如何……”
1996年的冬天,在天津舉辦首屆中國京劇節。遇到一位熟識的電視記者,他說:“我們剛采訪了王吟秋老師。談到男0問題,他一再說我完全同意徐城北同誌的意見……他現在和你住在一個賓館,一個樓上,一個樓下,你們不找機會聊聊?”說到機會,機會就到。當天坐大汽車出去觀摩,我剛好和王先生同座——對眼光,客套就都免了,我們談得很投機。回到北京後因為住家太遠不常見麵,唯獨春節總忘不了打電話互致問候。
現在,趙先生去世了,和世濟也幾年沒聯係了。她不常演戲,我也不常看戲了。我現在不愛捧角兒了。專業演出我很少去,倒是朱家溍這樣的老先生演戲,無論多遠也必然去的。在後台,先和朱先生聊兩句,再到前台和熟人閑扯幾句,散戲後前台後台都是熟人——熟人看熟人——碰碰眼光,對對“火”字,心裏萌生出點“意思”,大約也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