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二。李薔華解放後長期在武漢,來北京演出不多,至少在我這個年歲的人對她了解不多。她到底和程是怎麼個關係,我說不太準。隻是在朦朧印象中,她能唱程派,又不限於程派。參加這次程派的紀念演出,從她個人來講,真不是圖什麼,因為她唱的這折“挑嫁妝”,一是開鑼戲,二是不容易見好,所以換個角度來說——她參加這次演出,純粹是為了捧捧大家夥。新豔秋,這位當年大紅特紅的坤旦可真是久違舞台了。我隻是多次從前輩處聽到她的一些軼聞——諸如和當琴師的哥哥一塊去偷程先生的新戲,哥哥用腦子記唱腔,她用心記主演的表演。程先生演出還沒幾場,新豔秋的這一出馬上就登台了。後來,當程先生因故“歇”著的時候,新豔秋就用重金把程的“四梁四柱”都給拉到自己的班子裏,這些程的老夥伴也真對得起程,把程如何塑造人物的諸多細節,都向新豔秋和盤托出。據說,當年當新豔秋最“盛”的時候,程先生有時都要暫避其鋒……當然,舊社會的女演員越是出風頭,其結局往往越是不堪。沒用太長時間,新豔秋就銷聲匿跡了。直到解放後,她才出來在江蘇戲曲學校擔任了教師。所以,這次“五演《鎖麟囊》”的最大熱點,其實就在她身上。她隻唱最後一場“團圓”的後半截——王吟秋唱到下場換裝,等換了裝再上場時,就是新豔秋了(仿佛隻有一段流水的唱)。為什麼把她擺在最後?可能原因有二:一是尊老,數她年紀最大,同時“輩分”也最高。其他四位不管怎麼說,都是程師的徒弟;唯獨新豔秋是當年的競爭者。還可能有潛在的二——如果由“三駕馬車”當中任何一位“蹲底”,其他的人都會“擺不平”。唯獨不常演戲、也不在北京的新豔秋出來“亮”那麼“一小下兒”,其他人都會覺得這是個“沒辦法的辦法”。
我看了戲,看了這出“五演《鎖麟囊》”,座位還挺好,池子的中間。我記不清票是怎麼來的了——是程家給的?是世濟送的?還是從京劇院“找”的?反正在這種票子奇缺的演出中,我會得到這樣的好票,極不容易。印象大致如下:
李薔華那場“一般”。倒不是薔華演得不認真,而是觀眾心裏不踏實,都惦記後邊的“三駕馬車”怎麼鬥法,更尋思多年久違了的新豔秋還有沒有“台風”。再說,這一折“挑嫁妝”任憑誰演,也演不出個“花兒”來。
李世濟那天剛好感冒,嗓子不好。可舞台上的情緒十分準確,樂隊的烘托也十分到位。她出了風頭,甚至應該說,有超水平的發揮。
趙榮琛演出“大氣”。既然沒有能“奔”下“好兒”的唱,索性就不在唱上“奔好兒”。他隻是瞅準了幾個施展圓場和水袖的“關節”,狠狠“來”了那麼幾下,隨後“見好就收”。
王吟秋“特賣力氣”。他演的都是“正戲”,應該說得來不易。他不追求火爆,隻是刻意規矩,是否心裏在想:程師當年就是這樣的……他似乎是誠心誠意演給當年師傅的老觀眾的。他似乎追求的就是一個“像(他師傅)”字。這,應該也視為一種美學的境界。可惜昔日我們隻重視“創”,而或多或少輕蔑了“像”。
該新豔秋出場了。我和許許多多觀眾一樣,都運足了氣,也睜大了眼,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因為都知道這是一個不可再得的時刻。好像先是在幕後有一個小導板——我還沒怎麼聽真,身邊就開始哄然喊好了。我瞅了他們一眼,心說“別過分,一過分就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