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五演鎖麟囊(1 / 3)

仿佛粉碎“四人幫”不久,北京在紀念程硯秋先生逝世三十五周年的演出當中,推出一台不可多得的“五演《鎖麟囊》”。扮演女主人公薛湘靈的五位名伶(以出場為序)是:李薔華、李世濟、趙榮琛、王吟秋、新豔秋。

北京人對《鎖麟囊》並不陌生,它已成為程派藝術的“王牌劇目”。程先生本人去世多年了,諸多弟子中不論本事高低,一般來說,誰演它都能見好。

對於這出戲,當時的我尤其抱有好感,原因有以下幾方麵:

第一,是我們家和程家有些來往。五十年代我母親在《人民日報》文藝部分管戲曲報道,曾專程到程宅(距我家很近)拜訪。沒幾天,程硯秋就帶著弟子王吟秋來我家回訪;八十年代初,我父親在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分管出版,記載程生前經曆的《禦霜實錄》即是在我父親那裏出版的,為此我家又和程夫人果素瑛有些過從。

第二,是我對這出戲的編劇翁偶虹先生的敬仰。我當時有個中國京劇院編劇的名義,也確實想好好幹它一把。所以對翁先生和範(鈞宏)先生十分敬佩,心想守在這二老的身邊,仔細研究一下他們的得意之作,應該是水到渠成的。我琢磨,《鎖》劇有個“亦舊亦新”的特點:舊,是指它的文辭十分典雅,像“春秋亭”一折中的唱詞,真可稱為是“珠圓玉潤”;新,則是正好應和了當時反思“文革”的時代特征。具體講,就是作為一個“人”,是否除了赤裸裸的“階級性”就一無所有?比如戲中的薛湘靈,從階級性講當然是地主小姐,她在一開始挑嫁妝時也充分顯現出一種嬌縱的壞脾氣;但是,後來突發的大水把她衝到一個舉目無親的新環境中,她才開始真正感受到人世的悲涼,她給別的富裕人家當保姆,鉿人家帶同樣嬌縱的小孩兒一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內心善良的一麵開始顯現,並越來越得到觀眾的同情和共鳴。我覺得,這出戲的上演不僅使觀眾看到一個真實的“有好有壞”的人,更看到昔日“文革”看人、對人、處理人當中的缺憾。再比如,戲在一開頭上來的四個小醜,就“誰是勢力眼”的問題閑扯了半天,表麵上顯得有些浪費筆墨,但聯係到我們這個社會,又覺得並非閑筆,很有針對性。

第三,是因為對程派演員李世濟的了解。那一陣,李世濟帶著這出戲到處巡回。我親眼看到在河北、山東、遼寧的小縣縣城,世濟演出《鎖麟囊》,農民就從十裏八鄉趕來看戲,縣廣播站也從早到晚播送著的演出實況錄音。甚至世濟和群眾演員一道在縣招待所的食堂吃飯,農民們也擁擠著站立在世濟身後大約兩三米之外的地方,都要看一看薛湘靈的“真容”。有時一頓飯時間看的都是背影,農民們也沒有絲毫遺憾。從這些地方,我又切實感到了中國戲曲深入群眾的魅力。粗略估計,我看過世濟主演的這出《鎖麟囊》,總在二十次上下。

自程先生五十年代後期突然去世之後,北京有影響的程派演員基本是“三駕馬車”(趙榮琛、王吟秋、李世濟)。北京的程迷,經常可以看到他們三位分別主演的《鎖麟囊》。但是,極少見他們三位能有機會合演這一出。此際,當“五演《鎖麟囊》”的廣告貼出之後,廣大程迷的興奮點應有兩個:一是看趙、王、李各唱什麼位置,看他們“當場較量”的結果如何;二是看一看很少在北京露麵的李薔華,更要看一看久已告別舞台的新豔秋。

先說一。按戲的順序說,李世濟先露麵,唱“春秋亭”一折,這一折雖短,但唱腔集中,討巧,火爆,容易見好。趙榮琛演接下來的發大水和舍粥。都是過場戲,沒什麼正經的唱,一方麵顯現了“大師哥”的風度,同時也顯現了圓場、水袖方麵的功力。隨下來是王吟秋,他的戲很多很長。因為屬他當年“跟”在程先生身邊的時間最長,所以願意回顧程先生“真跡”的人,看王就最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