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國與西方(6)(1 / 3)

好一雙“中國式眼睛”——評帕特麗卡·勞倫斯《麗莉·布瑞斯珂的中國眼睛》

麗莉·布瑞斯珂是伍爾夫名著《到燈塔去》(to the lighthouse)中的一個人物,女畫家,未嫁。女主人公拉姆齊夫人說她有一雙“中國式眼睛”,勸她女大當嫁,可是麗莉對男人不太感興趣,因為藝術眼光獨特。伍爾夫的另一本名著《達洛維夫人》,有個人物伊麗莎白,“蒼白的臉上有雙中國人的眼睛,有著東方的神秘感”。在伍爾夫筆下,伊麗莎白是一個有個性的女青年。文學史家說拉姆齊夫人和達洛維夫人都是伍爾夫自己的化身,她的小說中這些女人的中國眼睛,是伍爾夫“看出來的”。

《麗莉·布瑞斯珂的中國眼睛》這本書的作者帕特麗卡·勞倫斯教授,是美國紐約城市大學的英國文學專家。一個非漢學家寫中英文化交流,眼光應當自有獨到之處。書名用名著妙句做比喻非常有趣,一個奇特的引語,一個突如其來的比喻,一時稱頌。原有副標題“布魯姆斯伯裏派,現代主義,中國”(lily briscoes chinese eyes: bloomsbury, modernism, and ch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03)副標題在翻譯中省掉了,不知什麼原因,甚至連版權頁上也沒有出現。可能是出版者覺得中國讀者不太明白什麼是布魯姆斯伯裏派,會影響銷路。

作者探尋英國布魯姆斯伯裏派的作家和藝術家如何“用中國眼睛”看中國,“介紹中國作家及中國美學的方方麵麵在英國現代主義中的作用,同時也記錄了英國作家參與了中國現代主義發展的事實。”由此,她的立意“有別於前人的研究方向,有別於那些敵視外國,視西方為‘異族’、‘侵略’的文化認識”。這裏的“別人”是指誰呢?實際上是所有其他研究中西文化關係的學者,尤其是寫作《東方主義》的愛德華·賽義德。賽義德把東西文化交流,看作是西方霸權的文化侵略,賽義德開始的“後殖民主義”文化批判浪潮,席卷了東西文化關係的研究。勞倫斯在多處提出後殖民主義的觀點,沒有正麵辯駁,卻用整本書說明一種互補互利的文化交流,一種在東西方互動中發展的現代性,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實實在在地存在於布魯姆斯伯裏派與新月派之間。

全書的架構是敘述布魯姆斯伯裏派與新月派的人事、寫作、藝術關係。其中說得最多的是30年代青年詩人朱利安·貝爾與新月派小說家淩叔華的情事,朱利安是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外甥,著名美學家克萊夫·貝爾的兒子。書中也說到淩叔華與伍爾夫的文字交往,徐誌摩在20年代與布魯姆斯伯裏派的政治學家狄更生,美學家羅傑·弗萊,東方學家阿瑟·韋利的交往,以及40年代蕭乾與布魯姆斯伯裏派小說家福斯特的交情,利頓·斯特拉其寫慈禧太後的戲劇,朱利安的母親範奈莎與弗萊等人的美術與中國藝術的關係等等。所有這些,都是這兩派關係的實證研究。

作者用了不少篇幅討論布魯姆斯伯裏派與新月派的對比:兩個派別都是唯美的,試圖超越政治的。甚至兩個派別的組成方式都有相通之處。布魯姆斯伯裏,是倫敦市中心一個小區,著名的大英博物館,倫敦大學的大部分學院,許多著名書店出版社,都集中在這個地區。20世紀初,範奈莎與弗吉尼亞姐妹,住在布魯姆斯伯裏地區的戈登花園廣場46號,成為一批知識分子的聚會地點。範奈莎的第一個兒子朱利安1907年出生在這裏。

所謂布魯姆斯伯裏集團,實際上是一個鬆散的,經常聚會的知識分子群體,這個集團永恒的核心,卻是兩位姐妹:畫家範奈莎·貝爾,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到底誰是布魯姆斯伯裏派的人,實際上沒有一個確定的範圍。我看了幾本《布魯姆斯伯裏人物傳》,實際上都把曾經受兩姐妹邀請參加聚會的人,全都看成布魯姆斯伯裏派。主要是畫家(格蘭特、卡靈頓),作家(福斯特、加涅特),詩人(艾略特),美學家(貝爾、弗萊),也有政治學家(狄更生、倫納德·伍爾夫),經濟學家(凱恩斯)等等,因此沒有什麼正式與非正式成員之分,但是有經常來的核心分子,和偶爾來的“邊緣分子”(羅素、韋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