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中丞大人!”書辦們都是一愣,忙過來請安,管書辦房的司書稟道:“這是些海捕文書。昨個夜裏交待下來,剛剛印好,要發到各州縣去。小的們飯在大夥房吃的。”說著將原稿遞上來。尹繼善瀏覽了一下,是刑部的正文,由史貽直親自簽署:
為查拿冒充孫嘉淦禦史擅自上偽奏稿之欽命要犯盧魯生事。各省巡撫衙門接文後即嚴查緝捕。盧魯生,現年三十三歲,原為京師內務府雲貴貢品庫筆帖式……
下頭還有許多文字,尹繼善也不耐煩細看,將文書丟在桌上,回身便走。走了幾步,尹繼善卻突然心動:三十三歲、內務府筆帖式——雲貴!該不是方才在鄂善那裏見到的那個人罷?急轉回身,一把抓起那文書,又仔細看了一遍,喃喃說道:“年貌都相符……回祿?借錢?——”他順手把文書塞給眼前的書辦。急道:“你騎馬飛報鄂善大人,問他是不是這個人!我就在花廳等著!”說罷也不去花園,徑自進了花廳,自己沏了一壺茶吃著,心神不寧地專等著來人回報。
過了約一刻多鍾,廳外一陣馬蹄聲,尹繼善隔玻璃望見鄂善也來了,情知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快步出來,站在廊下問道:“鄂公,是不是這個人?”
“一點不假,他就是盧魯生。”鄂善翻身下騎,“原來是做下大案逃脫在外的!竟敢到我那裏借銀子。這賊也忒是膽大包天!”鄂善說著匆匆上階,神氣間十分惱怒,漲紅著臉一屁股坐在椅上,說道:“我好心好意的,差點落個資匪名聲兒!隻如今不知他在哪裏,該怎麼處置?”
“跑不了他!”尹繼善咬著牙一陣冷笑:“他就是土行孫,這會子也出不了南京城。叫書辦房的人都過來!”
書辦房的幾個司書早就側耳聽著這邊動靜,聽見招呼,忙都一擁而入,站在下頭垂手聽命。
“有幾道令,你們立刻傳下去!”
尹繼善眼睛盯著窗外,一字一板地說道:“著南京城門領衙門立刻出動,封鎖南京城所有進出要道;著京郊八旗駐軍,把守各個陸路要道,晝夜戒嚴,所有過往行人,一律嚴加盤查;著玄武湖水師衙門即刻進駐各船塢碼頭,嚴行搜索;江上派艦對水路封鎖;著按察使衙門即刻派人行文南京城四周各縣,遇有從南京出去的可疑人,立刻扣留盤問;著南京府縣衙門立刻派衙役,對所有旅店,還有秦淮妓院等地一一搜索。限明日天亮前一定拿到這個盧魯生——完了!”
“紮!”
“回來!”尹繼善厲聲道,“告訴他們,聲勢越小越好,盤查越密越好!帶上海捕文書發給各衙。一旦查到人犯正身,所有可疑人要立刻釋放——去吧!”
“紮!”
衙役們齊吼著應一聲,立刻分頭去傳達尹繼善的憲命,偌大的花廳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鄂善陰沉著臉,似乎心神不定地一口接一口喝著釅茶,不時朝門外張望一下。尹繼善知道他的心思:這個鄂必隆的曾孫,自入仕途以來小心辦差兢兢業業,很得乾隆的青睞,他不願在乾隆心目中留下一丁點汙跡。這個盧魯生拿不住,他資助的五百兩銀子就是一件說不清的事;即便拿住,他擅借庫銀資助匪類,也少不了要受處分。尹繼善見他端著空杯子發怔,起身為他倒滿了茶,嬉笑道:“你先祖從龍,身經七十餘戰,戰功赫赫,你就這份膽量?告訴你,我是為防萬一才作那樣嚴密布置——來,我們下盤棋,兩個時辰內,我叫你和這個盧魯生再次見麵!——不要這麼喪魂落魄的,算是你即刻發覺來請憲命查拿正犯的,連個小誤也沒有!”
“今天贏不了元長了。”鄂善勉強笑著接過尹繼善遞來的白子,“現在說不起祖上怎麼樣怎麼樣的話了,要趕上那時候,我一般兒也會殺人放火的。我不想超越祖上,隻想不辱沒祖宗罷了。”尹繼善道:“謹守是保全之一道,進取亦是保全一道。我以為進取比謹守似乎還要好一點。”“不要說嘴,”鄂善笑道:“你的圍棋總輸給我,就為你一味‘進取’,自己的棋盡是毛病,還貪吃我的子,這就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