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尹繼善冷笑一聲,看也不看盧魯生一眼,用碗蓋撥弄著浮茶,說道:“叫這個沒上下的東西跪下說話!”“說不明白我不跪!”盧魯生仰著臉說道,“我官雖小,也是朝廷命官。我不是你的屬下。你是誰?”
“跪下吧!”身後戈什哈兩手夾定他肘窩,用腳向膝後猛踹一腳,“這是我們尹中丞!”——順勢一按,盧魯生已是直挺挺跪了下去。
尹繼善格格一笑,放下茶杯說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文武全才,千總的位置真的委屈你了。給他鬆綁。”
“紮!”
“搜他!”
“是!”
幾個戈什哈都是刑房老手,三下五去二把繩子抖落開了,渾身上下一搜,卻沒別的東西。一色都是銀票,大到七八百兩,小到十幾二十兩,足有四五十張。戈什哈小心地呈了上來,說道:“就是這些,別的東西沒有。”尹繼善一張一張翻著,又遞給鄂善,轉臉問盧魯生:“這會子想明白沒有?”
鄂善自然知道尹繼善用意,不言聲將自己借給盧魯生的銀票收進袖子裏。聽盧魯生說道:
“卑職無罪,卑職不明白!”
“這些銀票合計下來一萬三千七百四十二兩,是從哪裏來的,又作什麼用處?”
“卑職家裏走了水,燒得成了一片白地。——這都是卑職從任上的俸祿裏省下,要帶回家使的。”
尹繼善“撲哧”一笑,說道:“就算是的吧!我問你,千總一年是多少銀子?”盧魯生被他刀子一樣犀利的話問得一怔,忙補了一句:“有的是我借的。鄂總河能證明——”話未說完便被尹繼善截住了:“你俸祿裏省了多少,借了多少,借的都是誰的銀子,共計是多少?講!”他“啪”地一擊案,筆硯、鎮紙、茶杯都跳起老高,連旁坐的鄂善也嚇了一跳!
“這個……”盧魯生臉上已浸出了汗,囁嚅了一下,竟沒說出話來。
“大約你也不認得我尹繼善。”尹繼善格格笑著站起身,在案後緩緩移步踱著,“你假冒大臣名字,寫偽奏稿,惹下潑天大禍。東窗事發,倉皇出逃。憑著熟人多四處招搖撞騙,想卷款遠走高飛不是?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幾個字,竟顧不得了!”他心裏倏地一動,幽幽說道:“憑你這點子‘才學’,就想蒙混天下人——你知道麼,今兒不是鄂公,你焉能落入吾手?”——他已經意識到這案子如果大翻起來,不定多少炙手可熱的貴人卷進去,遂輕輕一推,不著痕跡地便把擒拿盧魯生的“首功”含糊地送給了鄂善。
鄂善哪裏知道這位青年巡撫在刹那間便動了這許多的念頭。不沾案子已是萬幸,還能撈到一功,自然是巴不得的事。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故意繃緊了臉道:“我一眼就看你不是東西!隻想不到你如此膽大,竟敢擅作偽稿!就這個罪,夠你丟十個頭!講,冒充孫大人的名上偽奏折的是否是你手?”
“不是……卑職哪來那麼大膽子?”
“你不肯招?”
“實是冤枉!”盧魯生已泄了勁,不敢再耍刁橫,他喃喃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偽稿不偽稿的……”
尹繼善心知鄂善問得大不妥當。但他也想知道一點裏頭的內幕,現在樂得由鄂善這個不涉世事的書呆子頂缸,遂在旁陰鬱地一笑,說道:“但恐你五刑之下,皮肉之苦難得忍受……”
“對!”一語提醒了鄂善,鄂善自忖,自己也是欽差大臣,自然問得,遂對左右喝道:“這是欽案,一刻不得延誤——來人,大刑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