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解體人格(2 / 3)

“這樣的人是很容易與旁人結下仇怨的吧。”

“說得正是,清有兩個……可以這麼說,‘死敵’吧。”

“哦?”佳子重新來了精神。

“嗯。一位叫做加納水子,算是個推理小說作家吧。”佑輔的言語帶著幾分不確定,“請原諒,因為我並不清楚該如何定義‘作家’。”

“她是以寫推理小說為生的,是吧?”

“這麼說並不準確。她經營著一家糖果鋪,這是她的經濟來源。雖說也寫過許多推理小說,卻並沒有任何一篇在雜誌社發表過,也沒有出版過任何一部小說。”

“哦,是在文學創作道路上並不順的那類吧。”

“是啊。”佑輔表示同意,“她是和死者關係最差的鄰居,原因是她嫌死者經常半夜三更還吵吵鬧鬧的,影響了她小說創作。可她以此來指責清時,清反倒是當眾奚落她的不得誌,說她‘再努力一百年都不會有前途’。水子聽完相當氣憤,便由指責升級為互相謾罵。當時清竟然還想毆打水子,隻是懼怕她拴在家門前早已狂吠不止的狼犬,才作罷的。於是,兩人從此便勢如水火。”

佳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加納水子”這個名字。佑輔這才注意到她秀麗的字體,想來在那些文件上活躍的文字,一定比此刻這些更加端正漂亮吧。

“邊見先生剛才說,死者生前有兩個‘死敵’。一個就是這位‘加納水子’小姐,那另一個呢?”佳子問道。

佑輔往杯子裏添了一點咖啡,卻不加糖。他喝咖啡總是不加糖的:“另一個叫做竹內平夫,是F鎮的議員。據說因為土屋清總是乘竹內不在家,調戲他年輕漂亮的妻子,惹得鄰裏間風言風語不斷,使竹內平夫感覺很不舒服。有一次他喝醉酒後,還曾嚷嚷著要砍死土屋清呢。”

“這麼說來,倒是的確值得懷疑。”佳子在加納水子的名字下麵,又記下了“竹內平夫”,“那麼,警方一定調查過這兩個人在三月十七日的下午兩點到四點間,‘在哪裏’,‘幹些什麼’了咯?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嗎?”

“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呢。”佑輔緩緩地斟著牛奶,“加納水子有著當天下午一點到夜裏九點的不在場證明,那段時間她參加了一個女校同學的聚會。而竹內的不在場證明更加完美無暇——他有著當天上午九點起,一直到現在為止的不在場證明。他在當天上午九點出了車禍,右腿脛骨骨折,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但這也未必就能排除他們的嫌疑啊,或許他們是雇凶殺人呢?”

“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若是拜托了職業殺手,那便是‘花錢買命’,隻要殺死土屋清就好啦。沒有必要分屍啊。把屍體分割成這樣,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凶手可能非常憎恨死者’,那他們的嫌疑不是就增大了嗎?沒人喜歡給自己找麻煩吧。”

“是啊,這樣說也是,分屍顯得很多餘啊。”

“我覺得有一點藤岡小姐好像不太注意。”佑輔喝了一口剛調好的咖啡,滿意地點了一下頭,“不是單純的分屍,是將屍體分成三部分後,各個部分又按照圓周率再分了一遍。分屍者似乎生怕警方粗心大意似的,還在屍體旁留下了‘π’符號,就像在提醒我們‘嗨,我是按照圓周率分屍的,你們可得留神啊’!不僅如此,分屍者還極端殘忍地掏走了屍體的所有內髒。”

佳子咽了口口水,她感到有一種嘔吐的衝動。

“除去分屍者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我實在是想不出任何能解釋為何要如此分屍的理由了。”

“那為何無法接受‘分屍者就是一個變態’呢?我的意思是,既然除此之外別無他解,為何抱著執念不去接受呢?”

“我並沒有無法接受啊。這當然也是一種解釋啦。比如,加納水子或是竹內平夫中的一個,甚至是兩人合謀雇了某個職業殺手殺死了惹人討厭的土屋清。而那個殺手就是那麼湊巧地喜歡變態分屍,是把謀殺視為藝術的。這當然也是情況的一種啊,而這種情況,沒準很可能就是事實。也可能事實就是雜誌上刊登的那樣,而恰好正樹就是個從分屍中尋找快感的變態也未可知啊。甚至,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事實如此的幾率是很高的。”佑輔話鋒一轉,以那種說完了一通恭維話後開始說實話的口吻繼續說道,“但,這樣豈不是非常無趣嗎?分屍變成了單純的‘一個變態者在享受變態愛好’。多麼無趣啊!”

“所以邊見先生在追求某種更有趣的解答嗎?”在佳子眼裏,眼前這個叫做“邊見佑輔”(據上次安排他們相親的他伯母介紹,他在朋友間有個叫‘小漂’的昵稱)的男人,比起佐川書店裏的滿臉邪笑與相親照片上的一本正經,都要可愛許多。

“嗯,確實,我在琢磨更為有趣的解答。更加準確地說,我隻是在思考為何要分屍而已。”佑輔的手由脖子摸到臉,最後摸了摸鼻子放了下來,“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一定存在一個分屍者。於是,最使我困惑的地方就出現了——為何分屍者要如此分屍呢?”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語,“一定有某種必須這樣分屍的理由的,才迫使分屍者用了這種大費周折卻毫無必要的分屍方法。”

佳子讚同地點了點頭。

的確,太匪夷所思了——為何要以圓周率進行分屍,還留下符號刻意提醒?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答嘛。

“除去這兩名嫌疑人之外,”佳子稍稍噘起了嘴,嘴唇飽滿得令佑輔有了親吻的衝動,“還有別的嫌疑人嗎?比如……呃,對了,我記得你剛才說過‘土屋清調戲竹內夫人’吧?”

“是的,我說過。”

“那麼,清現在的婚姻狀況是……”

“哦,清曾有過一任叫做‘北原櫻’的妻子,他們是在一個醫學講座上認識的,他對她的感情很深。所以自從十年前妻子心髒病突發去世後,他便一直處於單身的狀況,直到死去。但櫻倒是在與清結婚之前,已經經曆過一段以離婚告終的婚姻。”佑輔回憶了一下說道,“有一點或許不太重要,但或許偏偏就非常重要。”

“是什麼?”

“土屋正樹並不是死者的親生兒子。而是櫻與之前的丈夫生的。”

“之前的丈夫?嗯……請問他是怎樣一個人呢?”佳子不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人。

“這警方也有調查。櫻之前的丈夫叫做福山幸之助,是個電器商人。”

“那麼案發當天他的行蹤想必也一並調查了咯?”

“是的。福山當時正在中國的上海談一筆生意,這一點已經得到確證。”

“也就是說,他毫無犯罪時間——當然,他也沒什麼犯罪動機吧。”

“基本上沒有,因為他與北原櫻並不是因為清的介入才離婚的。他和死者並無交往。”

“沒有其他嫌疑人了嗎?”

“確實沒有了。”

“那麼繞來繞去,又繞回到唯一的可能性上了咯?正樹就是凶手。”佳子好像還對之前的幾個懷疑對象念念不忘。

“我不是說了嘛,正樹就是凶手也沒關係,我隻是在想屍體為何會被切割成那樣。”

“那好,正樹又是個怎麼樣的人呢?”佳子鍥而不舍地拋出問題。

“據同學們反應,正樹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老師們並不喜歡他,因為他常常逃課,學習成績也非常糟糕。不僅如此,他的繼父——也就是死者,也不喜歡他,常常在大量飲酒後以辱罵他而取樂。不過他似乎相當能逆來順受。但有一點他對繼父相當不滿,可以說是憤怒——就是他被強行更改了姓氏。當然,他也很憎恨他的親生父親——是因為被福山拋棄,他才淪落到寄人籬下的田地的。”

“如此說來,他的精神狀態如何?”

“我想藤岡小姐的意思是——他是否精神正常吧?應該是正常的,至少他並未表現出什麼特別的不正常。見到女生會臉紅,或是有時會和動植物說說話算不算呢?青春期的孩子都會有一點吧。”佑輔擺出了作為女校教師的樣子,然後突然笑了一下,“我在刊登報道的雜誌上見過他的照片,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過這是無關緊要的小細節。”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還有嗎?我是指關於土屋正樹的。”佳子說著,嫌疑人的名單上又添加了“土屋正樹”的名字。

聽見是個帥哥就忍不住要多問兩句嗎?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呢?佑輔暗自思考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哦,這個報道上並沒有過多的提及。隻是說他其實是個挺有愛心的孩子,因為在他同學中調查時,有個女生說見過他為一隻小鳥包紮傷口。喜歡小動物的男生是不是很可愛呢?嗬嗬。其餘的嘛……呃……他遺傳了他母親的心髒病算不算?”

“哦?”佳子似乎發現了什麼,“還有別的嗎?關於正樹的情況,哪怕是再小的細節。”

佳子歪著腦袋,眉頭微微皺著。佑輔覺得她這個樣子非常漂亮。

“呃……讓我再想想……”佑輔反複搜索著大腦裏的各個角落,“實在是沒有什麼了,頂多就是正樹現在的飯量比以前大了,因為他同桌的女生發現他的便當盒裏裝得更滿了。但這難道也和案件有關嗎?以正樹的年齡來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多吃一點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嗎?”

佳子也不得不承認:“是啊,看來的確是與案件無關的事情。真的沒有別的了嗎?”

“我發誓沒有了。”佑輔拚命搖著頭。

“唉——”佳子長長歎出一口氣,“果真是非常蹊蹺的案子啊。”

佑輔看著落地窗外。太陽好像是瞌睡人的眼簾,漸漸下沉。天空成了半透明體,帶著夕照晚霞將褪未褪時的酡紅。他忽地想到了佳子擦了淡淡腮紅的臉,真是漂亮。

“對了,邊見先生。”佳子又挑逗似地噘了下嘴,“便當盒裏僅僅是米飯比之前多了嗎?還是菜也比之前多了呢?是什麼樣的菜增加了呢?”

佑輔顯然是沒有想到佳子會問出這麼不著邊際的問題,表情宛若一隻被車燈照射的貓。

“這……這種事情……”他竟然結巴起來,“我怎麼會知道……”

這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啊?!這樣的問題別說是我不會關心,正常的人應該都不會關心吧?該不會是她的思維沉溺於如此詭異的案件之中,開始有些錯亂了吧!

佑輔由衷地後悔起來,他想:還不如就討論那個瞎編的“公園老人”案呢,至少自己可以胡亂編個結局了事。何必討論這種怪異到令人發狂的真實事件呢?我們又不是警察!

“藤岡小姐,其實沒有必要如此強迫自己啊。”佑輔不由慌張起來,“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耶,我看我們還是吃點東西吧。啊,這裏的鰻魚飯很不錯的。我可以……”

“嗯?嗬嗬、嗬嗬”佳子捂著嘴大笑起來,“邊見先生,你太可愛了!你難道覺得我已經想得發狂發瘋了嗎?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