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蚊子(1)(1 / 3)

轉眼冬去春來。大約在三年前的春末夏初,我從外地來北京討生活。當時剛畢業沒多久,先是在上海一家小報社做事。有死黨騙我來北京,抱著左右也是做事的心態過來,被北京初夏宜人的氣候給誘惑到,甘心臣服於它紛飛的楊絮裙下。

死黨說我早來一個月還有機會觀摩春天蔚為壯觀的沙塵舞,可惜我沒福氣。我倒是比較喜歡北京初夏的羞澀,在朝陽公園旁邊租了套房子,這樣就算安頓下來了。

房子在六樓,不算大,普普通通的兩室一廳,裝修也是簡單馬虎,然而對我來說這些本是無所謂的事。電器家具之類倒是齊全,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不能指望它們有多實用——可以進博物館的老式水仙牌洗衣機,開動起來聲音活像飛機起飛轟鳴一般震動全樓,又有間歇性哮喘,工作一會兒就要咳嗽罷工;冰箱也許應該叫微波爐,冷凍室熱得可以煮雞蛋;空調總有一股經年的黴味,散發著流年似水的氣息;沙發看起來倒是蠻像樣子,隻是坐上去會塌陷到地麵。

這座樓房傳說是某民航的空姐宿舍樓,我的房子中介——一個頭發短到近乎沒有的家夥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這個,並企圖因此每月加收我100元房租。我認真問他手頭有沒有空哥宿舍樓房間,希望他低價轉租給我,他就被我氣跑了。

事實證明傳說之所以成為傳說,正是因為它是傳說。這裏空姐沒有,空氣倒是不錯。從房間下來沿著地下通道走到馬路對麵,是成排矗立的高大楊樹。楊樹再往外是成片的綠油油灌木和草地,中間有條石子鋪就的小路。這片小天地因為有中間的楊樹和灌木隔著,立即與近在咫尺的喧囂馬路隔離開,很有點鬧中取靜的味道。

穿過這片可愛的芳草地,是一人多高的鐵柵欄牆壁,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鐵柵欄蜿蜒圍起來的一個無名小湖,以及湖邊的依依垂柳。這個柵欄牆壁並不算高,很容易攀越過去。隻是頂部有尖銳的鋼鐵利刺,容易紮到屁股——我就被紮過。除了紮屁股,這玩意兒還有另外一項用途,就是讓湖顯得很“中國”。隻有中國人才喜歡把稍微能看的風景都用柵欄給圍起來,再建個傻乎乎的入口坐收門票。也隻有中國人才如此樂此不疲地從一個票口鑽到另一個票口,並管這種行為叫旅遊。

其實我在自己房間推開靠街的窗戶,就可以看到對麵無名小湖的全貌,因此我並不經常去翻對麵的鐵柵欄。我計劃等我下次便秘的時候再去翻一次,可我總沒便秘,因而這個計劃也就總沒完成。

現在可以介紹一下我的這個死黨。

所謂死黨,就是理直氣壯借你的錢理直氣壯地不還,你又不能生氣的家夥。對一個人來說,死黨絕無可能有很多——多了會導致破產——但毫無疑問,對我來說,蚊子可以算其中一個。

和蚊子認識,是在上海的時候。

某一年的冬天,天氣陰霾,沒有風。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大約四點多鍾,我在家悶著無聊,信步出來,漫無目的地遊逛。快走到衡山路的時候,看到街邊有家不大的舊書店,左右無事,正好踱步進去翻書。書店大概有十多平方米的樣子,門口是堆積如山的過期雜誌,如《讀者》、《知音》、《青年文摘》、《婦女之友》等等。再往裏走左右各有一個書架,籠統而言,左邊是外國文學,右邊是中國文學。就文學本身而言,這個分法未免太過粗糙,但就我而言,倒也方便。書店的老板是個半死不活的老先生,頭發禿得如同茫茫戈壁灘,坐在門口右首靠櫃台後麵,半睜半閉眼睛打盹,活像停在樹梢的貓頭鷹。書店裏空無一人,我樂得自己逍遙,愜意流連在書堆之間。其間進來兩個中學生模樣的一男一女,轉了一圈又出去了——這裏生意實在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