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蚊子(1)(2 / 3)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我選了上下兩冊的張愛玲的《張看》,封麵上是她穿旗袍的黑白照片,一如既往的一張幽怨的臉,和店裏的氣氛倒是相配。

這種天氣,買這種散發著黴氣和女人怨氣的書,是否有點不大地道?我若有所思地想到。然而——也沒什麼不可以。

走到門口,我深吸一口氣,反手橫劈,一招神龍擺尾,一巴掌拍醒了老板,付錢出門。出來才發現外麵正在下雨,雨不大,若有若無地飄著,隱隱有一點風,吹在脖子裏生冷。

抬手看了一下表,才六點多。轉頭看到街角有家酒吧,我走進去要了杯檸檬汁,坐在門右側的一個角落的沙發上,開始看書。

一陣喧嘩聲把我拉回到現實世界。抬頭一看,隔著幾米遠的一個桌子圍著三個男人在喝酒,其中一個身高約一米八、長發披肩的男人大約喝醉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說:“別他媽的給我扯梅西!都他媽的給我喝酒……不喝死不算!很好!這種feel非常的,非常的好!呃……Feel,你們可懂?”

我看了一眼又低頭看我的書,心想,在酒吧喝醉的人倒是少見。和他一起來的兩個男人拉他坐下,他用力一掙,東搖西擺地往外走,口裏嘟囔道:“老子要去撒尿!”等走到我身邊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指著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笑起來。像傻瓜一般笑起來,像弱智一般笑起來,像白癡一般笑起來。“別以為你不脫褲子……我……我就不知道這裏是男……男衛生間!”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徑直解開腰帶,掏出一個又大又粗的家夥,放水把我麵前快喝光的檸檬汁杯子充滿。尿完了他倒是知道把腰帶束回去,一邊束嘴裏一邊嚷嚷道:“Feel!爽……”

我和蚊子就是這樣認識的。

蚊子的口頭語是“feel”。這個詞他的念法有些古怪,抑揚頓挫地念為“費油”。大體上,他是想指某種感覺的意思,雖然我總覺得他用的不大對頭。喝醉酒那天,正是他過生日。所謂不尿不相識,如此一來,我們倒成了朋友。我在上海朋友本來幾乎沒有,朋友這種東西,我一直覺得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但蚊子不同,蚊子對我來說,有種奇異的吸引力。這倒不是因為我見過他碩大的陽物……我的性格內斂,朋友不多,除了工作就是回去看書,睡覺,基本屬於和社會脫節的那種。而蚊子熱情,義氣,也意氣,讓人覺得十分之親近。即便是我這種人,也覺得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友情交給他大可放心。他保管會拍著我的肩膀說,“放心好了!放心的feel你懂?保管把一切交給我就是!”

罷了罷了,瞧這個家夥。蚊子是做手機行業的,硬件編程。想不到程序員裏還有他這樣熱血的家夥,我一直以為程序員都是生活在馬裏亞納海溝整日沉默不語的生物。他先前在南京,和一個已婚的女同事胡搞了一通,弄得沒辦法在公司立足,就跑到了上海。在上海認識了我,待了沒多久,他又跑到北京。最後還把我給誘騙到北京來了。

我認識悠悠,則是因為蚊子。那天聊到了自己認識過好女子。“當年老子在四川大學的時候,我們班裏有個班花,叫悠悠……”“等等。”我打斷蚊子的話。當時我們正在我北京的狗窩,手裏各拿了一瓶啤酒。推開窗戶,可以看到遠遠楊柳掩映下的一片翠綠中國湖。“班花有什麼好稀奇的?”我喝了一口啤酒,“我從幼兒園到現在,見過幾百個班花,可以相信?”“完全相信。”蚊子用誠懇至極的目光看著我,他的臉色發紅,眼睛充滿血絲,狀如瘋狗。這個很好理解——我才喝了一瓶啤酒他已經幹掉了六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