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麻將之約(1)(2 / 3)

“才女。”我隻能這樣回答。

“還好啦。”悠悠繼續說,“最後來德國讀書,是媽媽給挑選的專業,說建築學有出息。媽媽說我會是下一個貝聿銘,她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天知道我多不喜歡讀建築。隻不過讀書用功罷了,還是順利畢業。怕進入社會,又繼續念博士……”

聽到這裏手機發出短而急促的警告聲,手機快沒電了。我讓悠悠稍等,找了充電器插到手機上,然後躺床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請繼續。“講到哪兒了?”“講到你設計出了國家大劇院,2008年北京奧運會將會邀請你出席開幕式。”電話那邊傳來悠悠的笑聲,她的聲音軟而糯,我迷戀在這種香暖的氛圍裏,渾不知她在說什麼。

“你別打岔。不講讀書了,讀書我太有天賦了,有時候反而恨自己。我呢,做事從來就是這樣丟三落四,出去忘記帶鑰匙的事情是常有的,但怪的是讀書的時候反而記性奇好。這次斷食,也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決斷,要做一件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事,給自己過去的二十多年做個交代。”

“還有啦,我全家都信佛的,從小我就跟媽媽進山拜佛,常常在寺院一住好多天。給寺院裏的大師父看過,師父說我有靈性。我一直不怎麼愛吃肉食,你有沒有注意到,我這些天吃的都是素食?你一定愛吃肉,我給你說,多吃肉對身體非常不好,毒素會長期積累的,要定期吃素食清腸胃才是。”

“咦?你人呢?喂,喂,你別睡著啊!喂,螞蟻!快醒醒!臭螞蟻,死螞蟻……”

我真的睡著了。

第二天收到悠悠的郵件,標題就叫“死豬”。

不知從何時起,和悠悠寫信,電話,變成一種習慣。

我隱隱感到有些危險。

蘇小妹已經一個月沒和我聯係。

我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做出這個決定後,我長出了一口氣,內心平靜如水。該在禁區的墓地給她立個什麼樣的墓碑?墓誌銘應該如何刻寫?我想想。

把時光往前推進三年。

雨過天晴,地上還有殘存的水窪,天藍得讓人眼睛發脹,空氣裏飄著讓人沉醉的無名花香。遠遠路上過來一個女孩子,紮著兩束辮子,一路飛奔過來。看到我歡呼起來,撲到我的懷裏,用力蹭來蹭去,又哭又笑:“螞蟻你這個混蛋,來學校看我也不早告訴我!”此乃蘇小妹上學時的情景。

“別蹭,你的鼻涕……”

蘇小妹不管,用鼻涕把我衣服弄得一塌糊塗。

我們牽著手在校園走路,學院路筆直而長,旁邊是成排高大的法國梧桐。旁邊匆匆路過的是三五成群的學生,有的大聲爭論什麼,有的安靜地抱著書走過,有的背著包走得塵土飛揚。

蘇小妹說:“你傻傻看什麼呢,怎麼不說話。”我握緊她溫滑的小手,良久後說:“看著這些學生,突然覺得這麼美好這麼美好的時光正在靜悄悄流逝,真有些難受啊!”蘇小妹撲哧笑了,說:“螞蟻還這麼年輕呢,現在就開始像小老頭啦!”

把時光往前推進兩年。

去機場送蘇小妹去澳洲,她哭得稀裏嘩啦。她的吻軟而鹹。

“別忘記我。”

“不會忘記。”我說。

“等我。”

“嗯。”

然而,現在我確已記不起她的樣子。

我搜遍腦海裏每一個記憶的角落,我想記起蘇小妹側麵眉頭皺起的樣子,我想記起用手指撩過她的發絲露出青色發根的情景。可記憶出奇的空白。

兩年沒有相見的時光是不是太長了?可我怎麼覺得在學校牽手的時光似乎就在昨天呢?

兩束大辮子甩著,蘇小妹飛奔而來。像透明人一樣,穿越我的身體。

“別忘記我。”她回頭說道。

“別忘記我。”她笑著。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我反複在想那些過去的細節,每件事都曆曆在目,如左胸口的黑痣一樣清楚。可蘇小妹的樣子依然模糊,左搖右晃,和記憶的扣環無論如何也對接不上。隻要一下就好,隻要讓我想起你的眼睛的樣子就好。砰的一聲,絲絲入扣,關於蘇小妹的一切噴薄而出,像日出東方融化所有冰山,直達世界盡頭。可就差那麼一點點,這麼近,怎麼又那麼遠呢?

我為此徹夜難眠。整夜整夜地抽煙。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詩詩給我電話,要我去她家幫她修電腦。她的電腦永遠容易壞,永遠修不好。詩詩是我在北京的紅顏知己。她的女兒叫柿子,柿子最喜歡揪我的耳朵,拉下來,然後用櫻桃一樣嬌嫩的嘴巴碰我的額頭。小柿子剛學說話,聲音奶奶的,含糊不清地說,媽媽親柿子,柿子親叔叔。這個時候詩詩就在旁邊看著笑。我告訴詩詩,我要去長途旅行,等我回來再給她修電腦。

周六的時候推掉了郭部長的麻將約會。郭部長在電話那邊大發雷霆:“螞蟻你反了啊!連部長的約會都敢推。你死了,我通知我秘書了,明兒就派人過去把你非人道主義毀滅……”“總之一言難盡。”我掛掉了電話。

去附近的易初蓮花超市買了兩瓶礦泉水,四包萬寶路。我其實頂不喜歡抽萬寶路,可是蘇小妹喜歡,漸漸我也就習慣這種味道。回家我開始收拾行李。筆記本電腦不帶,手機不帶,和世界切斷聯係的方法其實很簡單。翻箱倒櫃,相繼翻出相機、mp3、一件T恤、兩條幹淨內褲、兩雙未拆包的襪子,幾本喜歡的書,把這些東西外加剛買的礦泉水和萬寶路丟背包裏。檢查了一下房間,窗戶拉上但留了一條小縫隙透氣,拔掉了房間電源插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