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約是冬季(1)(3 / 3)

有天早晨我從這條林蔭道路過。這條路是單行道,又是清早,路上人很少。路中間的北麵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地上放著一個老式的錄音機,二十多個大媽排成兩隊,隨著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在做鍛煉。有車經過時,路上的枯黃的葉子隨車飄舞,仿佛下了一場黃金雨。

我心裏一動,有種古怪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想用最美的詩句描述我此刻感受,可沒有什麼語言可以形容。我想起搖滾的黃金歲月,崔健穿著一身皺巴巴的綠色軍裝,在北京街頭大聲吼唱一無所有。

大約在八九歲的時候,我養了好多蠶。最開始從籽裏出來的時候,這些小家夥細小如黑線頭。漸漸就越長越大,白白胖胖,驚人的能吃。那時放學後我和幾個幼時的玩伴,一起騎車去附近山上摘桑葉。從山上下來時,我們相約不踩刹車,一路狂奔失控從山上衝下來。風聲在耳邊呼嘯。

我想起幾年前,騎車載著蘇小妹去看楓葉的情景。那是個秋天,葉子也像現在一樣飄落滿地。蘇小妹在後座,緊緊靠在我後背上。誰能告訴我這些落葉有什麼意義麼?也許就如同過去流逝的時光一樣吧。就像幾年前,半夜回家路上遇到的一隻銀白色野貓,它遠遠地看著我,安靜地看著我,大約有數分鍾之久,然後輕盈地溜走,如同夜的精靈。我懷著這些雜亂的思緒,未成的詩句,還有猶帶的迷惘,一路穿過這條林蔭道。

聖誕節前,收到悠悠給我寄來的禮物。一個雪人造型的玩偶,戴著俏皮的紅色帽子,鼻子又細又長。一盒巧克力。一雙米色的毛絨襪子。另外還有一封明信片。包裹是寄到公司的,包裹剛拿到座位上,坐我斜對麵的水嬰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睜大了眼睛。這個家夥,是屬警犬的吧!打開包裹,我把巧克力分給了同事。水嬰問我是誰送的,我說是我小學的初戀情人,浪漫吧。他說浪漫,又浪又慢。鬼扯。回家把玩偶放在了陽台上,緊靠著玻璃窗,給玩偶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放置。雖然隻是玩偶,但萬物皆有靈性,玩偶自也不例外,對它理應好一點。幹完了這件事,我拆開了明信片看。第一次見到並非電腦上的悠悠寫的字。她用娟秀的小字寫道:襪子送給你穿,我也有一雙同樣的襪子。聖誕快樂。想念你的悠悠。

反複讀了幾遍,我不禁遙想悠悠寫這些字的心情和情景。似乎看到她穿著米色的毛絨襪子,踩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我把明信片夾在書架的幾本藏書裏,襪子放在衣櫃底下一層。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送還她什麼禮物好呢?頭疼。最終選了幾張喜歡的DVD,加上幾本喜歡的書,第二天用DHL快遞給她寄了過去。包裹裏同樣附帶了一張明信片,我在明信片裏寫道:巧克力被同事搶光了,我一顆也沒吃到。襪子很暖和,不舍得穿,收藏了。新年快樂。一樣掛念你的螞蟻。收到我的快遞後,悠悠很是開心,她說要送我一首歌。

“可有特別喜歡的歌?”悠悠電話裏問我。

這個問題雖然簡單,但很難回答。

許多年以前,我和幾個同學組成了一個名叫“彈得好”的樂隊。雖然名字叫彈得好,但其實彈得非常不好。我們常常背著我們的破銅爛鐵,在學校後麵的鐵路橋,對著田野的風演奏。無人鼓掌,無人喝彩,我們一無所有,唯一有的是灑不完的青春,傾不盡的熱血。我們對著直至地平線的鐵路,聲嘶力竭地怒吼。

那時的火車開得很慢,又是過橋,過路的火車上麵的乘客因而有幸可以盡情欣賞免費表演。作為獎賞,有人會丟下香蕉,有人會丟下香蕉皮。還有一次有人丟下了一顆手雷,幸好是臭蛋沒有爆炸。

從那時起,我開始叫螞蟻這個名字。我總覺得,在無盡流逝的歲月中,每個人都像螞蟻那麼卑微。

還有什麼呢?此後開始喜歡無數的歌手,喜歡過無數的歌,有國內的有國外的,有古典的有現代的,有這樣風格也有那樣風格的,最後發現自己喜歡的某首歌,不過是吻合彼時的心情罷了。而每一首緬懷過的歌裏,都藏著一個心情寶盒。隻不過我們常常忘記了密碼。

悠悠問我可有特別喜歡的歌,還真把我問住了。我怔怔地想了幾秒,說:“好像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歌,最近聽NewAge比較多,基本都是純音樂。”

電話那邊悠悠似乎有點失望,頓了一下,她說:“嗯,是這樣,想去錄音棚錄首鋼琴曲給你,作為情人節禮物。真的沒有特別喜歡的歌?”

情人節?真快,原來已經二月份了……“對啦!我突然想起來,我特別喜歡FF10裏的《ToZanarkand》,可否錄給我聽?”

“那個自然。”悠悠答。

我找了曲譜傳給悠悠,她看了一下,說:“難度比較高,我盡力吧。彈得不好別笑我。”

情人節前夕,悠悠把錄好的歌發了郵件過來。附帶了一張照片,是她在錄音棚錄音的情景,她戴著黑色耳機,側身麵對鏡頭,如同百合一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