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保姆帶著柿子過來了,我住口不言。保姆問晚飯做什麼,詩詩說不用做了,讓她帶柿子下樓玩會兒,她今天下廚。
柿子一聽說要下樓放風,歡天喜地一路小跑到門口自己去找鞋子穿。她剛學會走路沒多久,跑起來晃晃悠悠的像熊貓一樣,可愛極了。詩詩在後麵心疼地大聲喊,“慢點,慢點,你這個小冤家!”
保姆和柿子出門後,詩詩在廚房炒菜,我跟去湊熱鬧。幫忙是絕幫不上,如果我的修電腦技藝熟練度300的話,廚藝熟練度頂多算10。從小到大沒做過什麼飯,居然也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跡。坦白說,我去廚房是去搗亂的。
詩詩今天穿得很隨意,一身寬鬆的白色居家休閑服,乳白的棉拖鞋,秀發蓬鬆,袖子挽在上臂,動手炒菜。看她炒菜是一種享受,有《釵頭鳳》半篇為證:
紅酥手,澆料酒,滿廚春色銷魂否?飯香漫,炊煙薄,欲謝佳人,隻已無言。醉,醉,醉!
我呆呆地看著詩詩忙碌,突然心裏暖暖的。我想詩詩對我這樣好,我有空真應該多陪陪她才是。她每天的生活很單調,偌大一個北京,她又沒有什麼朋友,就是自己出去也甚無趣味。想起來讓人憐惜。
站在她後麵晃來晃去,晃了半天,我覺得隻看不動手似乎不大好意思,就問詩詩,需要幫忙麼?詩詩說:“你一邊待著,別給我添亂就成。”我乖乖地在旁邊待著。過了一會兒,詩詩突然想起什麼:“哎,螞蟻,你剛才說回頭請我什麼來著?”
我笑,我說:“你挑吧,吃飯,唱歌,野炊,爬山,看電影,逛街,泡吧……悉聽尊便!”詩詩轉頭,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她的眼睛明亮幹淨。頓了一下,她歪著頭似乎想了想,然後說,“我全想要。”“撲通”一聲,我栽倒在地。
這頓飯我吃得分外香甜。爆炒肉片,糖醋排骨,小雞燉蘑菇,酸辣藕片,外加一個素湯。全是家常菜,不知是心理因素抑或詩詩的廚藝高明,總覺得比起外麵飯館要好吃一百倍,我都快把舌頭吞進去了。詩詩看我吃得狼吞虎咽,自然開心。“好吃吧?”她故作鎮靜地問,按捺不住話底的得意。我把口裏藕片咽下,似乎意猶未盡,由衷讚道,“人間美味。”
從詩詩家出來,外麵飄著零星的雨夾雪。
我轉身抬頭看了一下五樓,是詩詩家。在詩詩那裏,我能強烈地感受到“家”的氛圍。幹淨漂亮的房子,鬆軟的沙發,永遠開著的電視,足足的暖氣,房間裏四處奔跑的柿子,香甜可口的飯菜,慵懶親切的詩詩……所有這些,組成了一個叫家的地方。這種氛圍讓我無比的羨慕,因為我在北京沒有家,隻有一個冷冷清清的狗窩。隻是我的狗窩也有讓我牽掛之處,至少每天回到家可以查看悠悠必然會發給我的一堆郵件,外加午夜一個溫暖的越洋電話。
想到悠悠,耳邊似乎又響起她軟軟的聲音。我心裏一蕩,抖了抖身上薄薄的落雪,迫不及待地轉頭往回趕。悠悠,悠悠,我回來啦!
蚊子和梅西西這對“奸夫淫婦”,自從好了之後,快活得好像精力有些過剩,對我的騷擾無時無刻沒有消停過。常常是在我要睡覺的時候,這對“狗男女”突然從天而降,來敲我的門。
僧敲月下門是意境,生砸月下門則大煞風景,尤其是我睡意剛起的時候。我說:“你們懂不懂禮節?知不知道要先電話預約?我的檔期很忙的,兩位!”梅西西衝我做鬼臉。蚊子在沙發上敲著二郎腿,滿不在乎地說,“得了吧你,我是看你一個人在家可憐,好心叫你出來吃夜宵。你趕緊穿衣服,快抓緊時間!”“不去。男子漢熱豆腐,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寧死不當燈泡!”我怒道。最終還是被他們死拖硬拽給拉去。這兩個家夥,真是我的魔星。
郭部長照例沒有找到對象。好在男人隨著年齡的增加,貶值速度沒有女人那麼快,在三十歲之前甚至會升值,所以郭部長倒也不急。他的手機彩鈴換成了《紅色娘子軍》。
我的工作沒有太大起伏,每天麵對一個規模龐大的網絡社區。社區上熱鬧非凡,每天人來人往。永遠不會落下帷幕的舞台,每天都上演著虛擬的悲喜劇。早晚有天我們足不出戶,在網絡上就可以完成大部分的人生。學習,工作,購物,交友,娛樂,財富流通,虛擬性愛,所有這些隻要電腦插上一根網線,砰的一下,紛至遝來。仔細想想又覺得怪異,難道真有Matrix世界不成?
冬天終於徹徹底底無可挽回地降臨,萬物蕭索。北京的冬天印象裏總是灰色的,籠罩在一團氤氳的煙霧裏。而我從霧中走來,要尋找我過去的灰色軌跡。
公司前麵有一條長約400米的林蔭道,筆直而幽靜。路旁邊有榆樹、楊樹,夏天的時候遮雲蔽日,把這條小道圍成一個層次分明的小小世界。此時雖然已是深冬,但樹上葉子還沒完全落幹淨,每天地上都會鋪滿一地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