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成都後有什麼打算?”“沒打算。回去先陪陪爸媽,打打麻將啦,聊聊家常啦,無非這些。”“耶?”我有些意外,“你蠻有孝心的嘛。”“在外麵飄了好多年了,累,好累,有點想家戀家了。”“也是。”我深有同感,不自禁地想起幾百公裏外我的老爸老媽。“你呢?以後就打算在北京紮根了麼?”“誰知道……”我甩甩手,像是把什麼東西甩掉一樣,“不去想它。飄哪兒算哪兒。”“年紀不小了,你——”蚊子笑,“該做打算了。”“得,你怎麼像我老媽一樣,這口吻。”“稀罕,誰要做你老媽。”我呸了蚊子一口。他從背包裏翻出一盒驕子,拆包,手指輕盈地夾出兩根煙,先遞給我一根:“喏?”我搖頭:“戒了啊!你知道的。”“最後一根。陪我。下次再見麵,說不定是哪年哪月了。”蚊子這句稍顯淒涼的話打動了我,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蚊子已經把煙遞到我手上,我接了。他掏出火機給我點著煙,然後點著自己的。煙霧繚繞,順風不定。“Cheers!”我們拿手裏的煙碰了一下,像是酒杯交錯一樣。
有多久沒抽煙了,我?幾個月未曾沾過的味道,順著鼻孔緩緩淌入肺裏。久違的快感襲來。
“我說,”我突然想起梅西西讓我轉告蚊子的話。
“嗯?”蚊子轉頭看我。
“沒什麼。”我突然想起轉告這句話未必合適。
“媽逼的!說!”
我把梅西西那句話轉告了蚊子。一字不差。隻隔了一天,想必我記性沒那麼差,不至於詞不達意。
蚊子聽著,默默抽煙。
煙抽完後,他把煙蒂拋在地上,狠狠踩滅,然後手臂環過用力地抱了一抱我。
“回去吧!”蚊子說,“離登機還早。不用陪我了,我這麼大人了,丟不了,放心!”
我剛想說什麼,蚊子打斷了我,擺擺手,簡短地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螞蟻,你……”
我不再堅持,揮手和蚊子告別。
沒走幾步,蚊子叫住了我,他說,“好好對悠悠,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我未曾見她如此對一個人傾心……螞蟻你這傻人有傻福的,一定好好珍惜!”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覺得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疲憊不堪。
兩天之內,我的兩個朋友先後離開我身邊。一覺醒來,他們已經遠在天邊。還有什麼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梅西西要蚊子忘記她,依我對蚊子的了解,這顯然是違反基本的物理定律。就算我相信有超越光速的物體存在,相信有無數平行宇宙,相信有上帝之手在操控世間萬物,也絕不相信蚊子會輕易把梅西西忘掉。蚊子是這樣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我猜想梅西和梅西西留給他的烙印,他勢必要銘記很久。我遙想這未來漫長的歲月,蚊子要麵對怎樣的悔恨,或者,他從來就不曾後悔過?
而梅西西說她已經忘記蚊子,那或許的確如此。
我終究沒有給梅西西寫過信,她也同樣如此。剛到英國的時候,她偶爾還會上MSN,興之所至,我們便聊幾句。她說班上有個黑人,滿腦子都是色情念頭,整天給梅西西講他以前如何上過各種女人,有白人,有黑人,遺憾的是沒有中國人。我叫梅西西當心點,梅西西說放心好啦,她不會輕易讓他陰謀得逞。如此聊了幾次,梅西西MSN不再上線,我們徹底斷了聯係。偶爾想起梅西西來,我便幻想她和那個黑人結伴回到非洲,在星光照耀下的廣袤大草原中,他們在某個小木屋裏猛烈做愛,生下一堆混血小豬來。
再次聽到梅西西的聲音,是一年後我的生日。當時我在雲南旅行,住在一個少數民族村。那個村寨坐落在連綿不斷的青山之中,風景如畫。我在那邊流連忘返,不知不覺中過了幾個月。彼時的日常生活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我每天都在鳥鳴聲中起床,然後步行幾公裏到一條小溪旁邊釣魚,快中午的時候才信步回程。我跟房東阿瑪學會了雕刻一種木頭娃娃,手藝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