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的時候,村頭的篝火熊熊燃起,說是晚上有民族節日慶典。我跑東跑西,瞎幫忙。有位阿哥拿出一種叫不上名字的竹質樂器,試音吹了幾下。早早來到的幾位盛裝少女便跳起了舞蹈。這時梅西西的電話打了過來。聽到她聲音時我怔了一下,我沒想到她給我打電話。她說今天是螞蟻的生日,知道他乃豬腦袋,肯定不記得,特電話提醒一下。我問她在哪兒,她說還在英國,越洋電話費貴著呢,算是送螞蟻的生日禮物。聽著她滿嘴胡言亂語,夾雜在劈裏啪啦的篝火中,驀地美好往日浮上心頭,我頓時感到一陣溫馨和煦之意。
恍惚裏,我不曾記得去機場送梅西西時,我給她說過我們會再見麵的話。我相信。然而那次電話,是我們最後一次聯係。時至今日,我和她確乎再也沒見過麵。
7月份的某一天,我收到了悠悠走後的第一封回信:
今天收到了你的第117封來信,我想是時候了,應該回封信給你。
離開北京後,我去了貴州,那裏有一個我的遠房親戚。我去那邊,是因為在他家在一個湖邊有一套別墅。平時無人,一年他們也就去那裏住上一兩個月。我和媽媽曾經去過那裏幾次,湖邊環境幽雅,景色宜人。清晨的薄霧籠罩在翠綠的湖麵,像是仙境一般。到貴州後,我問親戚要了鑰匙,獨自去了湖邊。
一開始想你想得厲害,幾乎無法控製給你打電話或寫信的衝動。然而謝謝你的信,它給了我莫大慰藉,讓我安心,安靜,它告訴我,螞蟻從未曾遠離我。
我每天都讀你的信,你發信的時間並不規律,但謝天謝地,幾乎每天都有信來。有時一天一封,有時一天三封四封,最多一天你發了六封信。讀著這些信,我能感觸到螞蟻,似乎你在我身邊,我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你,無比真切。有時你的信是半夜三四點發過來的,我仿佛看到你半夜不睡輾轉反側的樣子,這時就有衝動想責罵你不注意身體。有的信讀來有趣,我便會笑出聲來。有一天,你沒有發信過來,我忐忑不安,無心做任何事,生怕你再也不寫信過來。直到第二天中午又收到你的信,才徹底放心,好好睡了一覺。沒有信讀的時候,我就翻看前麵你寫過的信,甚至翻看我在德國的時候你的來信。你能相信?幾乎你所有寫的信我都能背下來。
我的書終於寫完了,委托哥哥交給了一個出版商,希望能順利出版。等我拿到稿費,回北京請你吃飯。
在貴州的時候,腎病終於發作了,非常嚴重,虛弱無力,渾身腫得跟饅頭一樣。我不敢照鏡子,不敢想象自己醜成了什麼樣子。一直沒和你聯係,也有這個緣故。
哥哥來貴州,把我接到了深圳。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我的病好多了。其實在德國時,醫生就囑咐我,讓我去醫院做一次全麵檢查。然而你知道的,我討厭醫生,討厭醫院。我寧肯自己看醫書給自己開藥方。
哥哥的辦公室是德國總公司那邊給租的公寓,房間很多,既辦公,又在這裏起居。其中一間是他的臥室,另一間哥哥給了我。我現在就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窗台上給你寫信。深圳正在下暴雨,院子裏的椰子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遠遠能望到雨中的茫茫大海。天氣好的時候,隔著海能看到對麵的香港。Jeff讓我早點去香港找他玩,我說身體不適,他便說過幾天來深圳看我。想起Jeff這個可愛的小胖子,心裏暖洋洋的。有個這樣的朋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