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天氣轟然做變,響了一會兒悶雷。到晚上七點,雨不情不願地下了起來。
不過一旦開始下雨,便無法抑製,轉眼便變成瓢潑大雨。我躺在陽台的椅子上,聽著雨刷刷落在草地上的聲音,開始給悠悠寫信。“外麵在下雨。”我寫道,“我喜歡雨,我也喜歡狂風,喜歡閃電,喜歡暴雪,喜歡霜凍,喜歡冰雹,喜歡一切被人稱為壞天氣的天氣。我還沒見過龍卷風,那是因為我去過的地方全都沒有這種天氣,但我想等我見過之後,我也會喜歡的。甚至在我未曾見過前,我就已經喜歡上它。我記得你在德國時,曾經給我講,你浙江老家那裏刮了颶風。海邊有這種鬼天氣大概是常有的事,你小時見過龍卷風對吧?
我頂不喜歡的天氣是豔陽天,陽光曬得生痛。頂喜歡的是淒迷朦朧的小雨,最好連下十天十夜。說來也怪,每次聽到雨聲,心頭不禁泛上溫馨愜然之意,就像小時我家養的那條土狗的鼻子,就是觸到它鼻子的那種感覺。我小時總是摸它黑黑沁有涼意的鼻頭,害它老是打噴嚏。”
寫到這裏,我轉頭往窗外看去。雨點密集地打在玻璃上,轉眼變成雨痕沿著玻璃淌下,把玻璃割裂成一條一條。我繼續寫道:“明天又是見鬼的周一。其實我很喜歡我的工作,隻是討厭周一。一切的一切的開始,亂七八糟。然而,明天起床,終歸還是周一,而不是周二或周五。所以我要早早睡覺了。再見。”
八月中旬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樣,下班後在公司附近吃過飯之後回家。拿出鑰匙開門進去,發覺臥室的台燈亮著,暖黃色的燈光透射到客廳。我猜到什麼,心怦怦直跳。快步走到臥室門口,果然,悠悠半靠在床頭,蓋著毛巾被,雙手放在筆記本電腦上,頭歪著,對我淺淺地笑。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動人的笑容。
我們目光交織在一起。我慢慢走到床頭,深深吻下去。許久許久後,我放開悠悠,坐在她身邊,雙手環抱在她腰上,仔細端詳。悠悠並不像她電話裏說的那樣變化不少,相反的,她清澈深邃的雙眸和嬌豔的嘴唇一如既往。頭發倒是略微變長了一些,瀑布般柔順披在肩上。悠悠凝神注視我,我再次吻她。她的嘴唇翕然而動,不勝柔弱般承受。那嬌羞的神態,比往日更讓我傾心癡迷。
“想我了麼?”“嗯。”我點頭。悠悠憐惜地用手觸我的臉,從發根一直到下巴。悠悠回北京要做手術,一個非做不可的手術。醫院她早就聯係好了,在北京西郊。手術日期定在一周後,不過要提前幾天住院。我陪悠悠去超市買各種牛奶、果汁、血爾等流質食品,她手術後有段時間隻能吃這些。一切都準備好之後,我送她去醫院,辦理住院手續。悠悠抓住我的手不放,身體微微顫抖。“手術要是失敗了怎麼辦?”悠悠有點怕。“放心,不會有事。我陪著你呢。”
手術出乎預料的成功,主治醫生告訴我,休息一周即可出院。
每天下班後,我坐車到東直門,從地鐵二號線轉一號線,到玉泉路之後,轉乘公交,大約晚上八點到達醫院。我像真正的親人一樣照顧悠悠,陪她說話,給她喂水,扶她去衛生間,幫她衝馬桶。得到護士特許後,我整夜陪在她身邊不回家,和衣而臥,和她睡在同一張病床上。我帶了幾件衣服,每天晚上就在病房的衛生間洗澡,早上七點從醫院出發去上班。
剛做完手術的頭幾天,悠悠無法說話。她想表達什麼,便打一個手勢,我將手機遞給她,她慢慢用手機打字給我看。“辛苦你了。”這是她打的第一行字。我握住她的手,搖搖頭。“鏡子。”她繼續打字。我猶豫了一下,拿鏡子給她。悠悠看了一眼,臉上似乎有要哭的表情。她打字道:“臉腫了,好醜。”我安慰道:“不哭不哭,過幾天出院後就好了。”悠悠努力地撅嘴。我隨即明白,我安慰錯了。“一點都不醜,”我愛憐地摸她的臉龐,“悠悠漂亮著哪。”悠悠高興地笑了。她繼續打字,遞給我。我看到上麵寫了一個“親”字。悠悠吃力地抬手,指指她的臉。我親了她。手術後第四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悠悠翻滾的聲音使我驚醒。我一摸她的額頭,有點發燙。“不舒服麼?”我輕聲問。悠悠指下枕頭旁邊的手機,我遞給她。“有點氣悶。”她打字道。我下了病床,把悠悠放平,將床的前半部分搖起來,隨後把手伸到被子裏,在悠悠肚皮上輕輕按摩。突然,悠悠一下坐起來,一臉痛苦之色,嗬嗬而語。我嚇得傻掉了,呆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我飛速跑出病房,跑到相隔幾個病房的護士房間,大聲叫護士趕快來看。兩個值班護士馬上跟我來到病房,她們飛速檢查了一下悠悠身體。兩個護士對視一眼,臉色鄭重。其中一個護士喊道:“快,快通知值班醫生、主治醫生!”另一個護士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