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剛剛停的傍晚,我在某個江邊小城濕漉漉的街道徘徊。路過一家電影院,便買票看了一場電影。放映中間觀眾哄堂大笑若幹次,故事我沒仔細看,想必不壞。字幕落下時還有觀眾久久不願離去。
我最後一個離場,從電影院出來後,我沿著小巷往前走,目光搜索街邊建築上雜亂的招牌,尋找“酒店”之類的字樣。不一會兒,若有如無的小雨又開始無聲飄落。
路過一家音像店的時候,我腳步慢了下來。音像店門口黑色的破舊音箱,正在放一首我想不起名字的歌。我肯定,在時光淩亂的小道裏,我曾經聽過它,並把它安放在一個秘密樹洞裏。那時我曾經對它說:“安心等我,有一天我會回來看你,重新將你找尋。”
多年以後的這一天,它自己無端出來徜徉,不經意間再次遇到我。那熟悉的旋律,伴著落在空落落街道上的小雨,轉眼間,時光流動昔日重來。哦,久違了,親切、溫暖、恍惚的昔日憧憬!你好,漫漫歲月中失卻的那所有一切。
我呆呆站著,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帷幕。刹那間,我熱淚盈眶。
幾天後,我回到了北京。一切都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樣毫無二致,世界依然那樣混亂不堪。我去拖把那裏把那盆萬年青搬了回來,放在陽台。我買了個噴壺,每天早上給萬年青澆一次水。我買了音箱和CD播放器,擺放在床頭,每天睡覺前聽一會兒歌。我不再對特定類型的歌手挑剔,亂七八糟什麼歌都聽,而且總是聽著聽著就迷迷糊糊睡去,常常在半夜驚醒時懷著不真實的存在感伸手關掉CD。偶爾我還會失眠,這時我就翻身起來,躺在陽台的椅子上,借著零落的星光,一根接一根抽煙。蚊子給我打過數次電話,告訴我他在成都日子過得異常逍遙。他說比起北京來,成都簡直就是人間天堂。在北京,大家活在跑步機上。在成都,大家活在麻將桌上。“來成都吧!”蚊子蠱惑我。“啊,你又來這手!”我們無所不談,但有意無意避開梅西西的話題。蚊子說他家所有親戚朋友傾巢出動,每周給他安排相親。“那些女孩都不賴呢!”蚊子嘖嘖稱讚。“是吧。”我說。
回到北京兩周後,我收到悠悠寄來的包裹。裏麵有張她的照片,穿著灰色居士服,臉上掛著淡定的笑容,頭發剃得精光。包裹裏還有一束已枯萎的黃色百合。大概是運輸的緣故,我一拿起百合,花瓣繽紛落得滿地都是。包裹單上發件人地址那行空空蕩蕩。
我翻看了一下日曆,那天是九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正是秋分後第六天。
這個悠長悠長的夏季,想必在我尚未察覺的時候,已然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