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滿天深藍色的夜空中,隻見一麵明鏡似的小月亮,高高,且清清朗朗地當空照著。溶溶月色,及漫漫無際地光照,使夜空下一泓浩浩淼淼的水麵,泛起粼粼的波光,並靜靜地向前伸展而去,一直縱深到前方青黑色的空間裏,最終,被濃濃的青黑色遮蓋得不見其形影。而在這廣闊水麵的左岸邊,長長而又寬曠的一片的蘆葦,隨著灘塗的延伸,也跟著一起漸漸地消失在前方的青黑色的空間裏了。隻是,在較近處的月光下,襯著一抹的深藍色,依稀還可見蘆杆上的蘆穗及其花絮,於風吹中,影影綽綽地不停地在輕輕搖拽著。
從瀲灩的水麵上看去,於遠處的彎道外的灘頭邊,因月光的照映,在隱隱約約的一片蘆葦前,還可見到,有個,船頭旁直插著船篙的小蓬船的墨影,而船艙裏,正閃亮出豆點的燈火。
忽然,一隻野鴨的黑影,從蘆葦的深叢裏撲啦撲啦振翅奮飛而起,且嘎嘎嘎地輕聲卻是驚恐的鳴叫著。接著傳來幾下的劃水聲,一葉扁舟跟著從蘆葦叢的一側躥出,隨之,扁舟,離蘆葦叢漸行漸遠,慢慢地向水麵的中央隨波逐流而去,而後,徐徐又緩緩地蕩漾起來。
麵對灝灝茫茫的水天一色,身感清清爽爽之陣風習習,高原不禁,縱情抒發出深心的懷感:
“啊——,這裏,天高雲輕,水淼風清,一望無垠,叫我的心也覺得寬廣,清涼得多了吔。”
“在這裏,你是否也找到了‘心事浩茫連廣宇’的感觸了?”將身輕依在舟壁的何雨蓮,看著高原,微笑地娓娓而語,清風,吹拂起她一身淺蘋果綠色的衣裙,及越過肩頭直披到胸前的長髪。
高原沒有去接何雨蓮的問話,對她再傾訴內心久有的複雜情感,而是放眼撒向,明月的清輝與潺湲的漫流相襯印的,一片浸月的水光之間。在這裏,高原又見到了兒時,叔叔常帶領他到遠房的農家親戚家來玩,有一晚,也是坐這樣的一條小船,來此水上一遊,於是,心上,就鐫刻下了幾乎與現在一樣的,極其清心而又難忘的印象。
今晚,高原帶著雨蓮來到這個水鄉之地,還借了這麼一條小船於此劃漿,是為了了卻,再實現這風清夜悠景象的美好夙願。同時,自在《紫竹園》裏,由霽蓮“宣布”兩人正式進入戀愛景況之後,才第一次,正式以思的相見,愛的相約來到這裏,這是高原早就精心安排好了的,心想,這樣就可生發並留下,令人更醉心,及其極深刻的記憶。
“小高,那天,在<紫竹園>裏,你引用臧克家的詩,表達,‘有的人,情願做野草,等著地下的火燒。’聽你發出這樣的心聲,我心裏其實是難受極了!因為我懂得你內在的壓抑和苦處。有許多事,爸爸都告訴我了,我和你們是一樣的焦慮,難過和苦悶,還有憤怒。你不知道,我對你,對爸爸的誌向和處境,感到是同呼吸,共命運的。我總是在為你們的高興而高興,為你們的唏噓而唏噓。這些事,你和爸爸都是不知道的,你們都是不知道的,你們是不知道在我心裏的……。”
何雨蓮低沉著頭,雙手搓揉著自己的長髪,說至此停頓住了,許是要平靜一下心緒。而高原,也沒因何雨蓮如此地動情,竟激動不已或情不自禁起來,他雖仍在一下一下的輕輕劃著槳,卻如是蜻蜓點水,隻是久久且默默地不發一語。
“雨蓮,”忽然,高原停住劃槳,抬起頭,看著何雨蓮輕聲卻是憤懣地問:
“在醫院的病床上你還在刻苦努力寫的心血之作,那篇論文,已經發表了是嗎?是仍以你們院長的名字列在你名字前麵發表的?”
“唔,唔。是的,是的。而且五萬元的傑出論文獎也是他‘名正言順’地拿去的。”何雨蓮也抬起頭,緊看著高原,眼裏,是以充滿著苦澀與無奈的神情作答。
“這不分明是欺世盜名麼?!這不更是就在無恥搶劫嗎?!為了錢,地位和名譽,他竟然可以連院長的人格和尊嚴都不顧了?!他還是黨的幹部麼!”高原依然輕聲,但更是憤懣地責問。
“文章在一家著名專刊上發表後,引起好些專家,學者的注意,還有家,名冠世界建築領域的美國雜誌要求轉載。後來,為這篇論文還開了好幾次的專家研討會呢。”何雨蓮仍緊看著高原,說著自己的經曆事。
“研討會也都是他去的,你一次都沒出席過?”
“唔,都是他出席的,我是一次也沒去過。不過,我就是去,那種大場麵上,我會連話也說不出來了,我會怯場的。我從沒開過任何的專家討論會,因此很不習慣。”
“那,心血都是你化的,盛譽和利益是他得的,你難道就不覺得太冤屈了自己?”
“對他張冠李戴地學術造假,我雖是有一點委屈感,但主要想的還是,隻要能給我一個做出實業來的機會,不枉費了自己的這一生,也就足夠了。如果還能為我們國家的建築事業立功建勳,甚至得個普茨克獎就更好了,這是爸爸對我的期待和夢想。爸爸說,‘我們中國,不能幾十年了,說來說去就這麼一個貝聿銘啊!’為了讓爸爸高興,我願下這個決心,去吃這個苦,去創這個業。至於,在聲譽和利益方麵委屈不委屈的事,我其實倒並不是很在意的。叫我最怕的,是始終得不到讓我施展才能的機會呀。”
“那麼,”高原繼續很是放不下地問,“使你成為一級建築設計師,或者一級建造師的培養許諾已經不提了?對這個不提了你也不在意?這不也是使你失去機會的事?”
“嗯,是不提了。我問過秦秘書是什麼原因,她隻對我笑著轉身走了,不肯透露半點的風聲。”雨蓮說後,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其實,這堆起的笑容是麵具,於後,卻是藏著滿懷的苦澀。
“哼,那位秘書,一定是在笑你不肯付三萬元的資質評審費吧。”高原在冷笑一聲後點撥似地說道:“雨蓮,你要懂得,當今社會,作什麼事都是靠錢來推動的!也有不要錢的時候,但那是由‘潛規則’來作替換的。”
“不!看來,改變培養許諾的,還不至於是為我不肯付那三萬元。”何雨蓮說時又露出一絲斷定的神色。
“你知道他們的內幕?”這下高原倒回過頭來,瞪大了眼,看著雨蓮表示很驚疑了。
“為了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得已,我違心地請秦秘書吃了頓飯,再從霽蓮梳妝台裏拿了些高級化妝品送她,苦苦地請求她,她才悄悄告訴我,實際上,我是被人化錢經暗箱操作擠出了名額。”
“那,這麼一來,你們的柯院長,怎麼向你交代,論文被冒名頂替後的結果呢?那五萬元他好意思都吞下了?全消化吸收了?”
“聽秦秘書說,柯院長很為我深感遺憾,但保證明年讓我擠進去。還說是,明年三萬元的資質評審費也保證不要我交了,看來,意思就是用那傑出論文獎的獎金來替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