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潮起潮落浪打浪(1 / 3)

時令已到秋盡後的初冬時節。

在兩姐妹與她們的父親何以然常來的這個綠地園裏,今天,四處望去,雖黃楊,雪鬆與女貞,或是山茶,含笑和海桐,這些常綠的喬木及灌木還顯現著一片的綠色,卻也已是“綠兮衣兮,綠衣黃裏”的了,與春令時,充盈著蓬蓬勃勃之氣,洋溢著盎然生機之意的,油亮的蔥蔥之綠比之,畢竟已是灰暗的外綠中,裏藏著的淺黃。就是路徑旁,那些“粲粲黃金裙,亭亭白玉膚,”或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的各色秋菊,也已經在展示出它們色衰勢弱的殘姿,而時起的,迎麵可感是蕭瑟的朔風,卷著地上的落葉吹上身來,則叫人不禁要瑟瑟縮縮的了。

此刻,在園裏一條小路上正並肩踱步前行的,有一男一女兩人。男子,穿一件棕黃色的麂皮絨上衣,下著黑色的燈芯絨褲。女子,則外套深藏青,輟著銀色雙排扣的修身中長款風衣。她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海藍為底,上印卷曲著金黃幾何線條的好看的絲巾,烏黑的長髪,垂簾般的拖曳在身後。

“發生在我家那幅畫上的事,都與你有關,所以,我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你的。經過一連串的打聽,也終於是被我找到了。”說時,何霽蓮沒有去看一眼身旁的江海嶺,隻是正視著前方,那厚重的,雲絮與雲絮相擁著的鉛灰色的天空。

“小何,你話這樣講好像並不準確,也不公平。你把你父母看作比性命還更重的傳家寶,悄悄拿出去,要人家估個市場價或者是拍賣價的事,也與我有關?!難道,你是想把自作主張後闖下的大禍,說成是我唆使你做的?!如果我們有來往,如果我教唆過你,你還用得著這麼費盡心機的打聽我的電話號碼來找到我?!”江海嶺說完,就放眼盯著何霽蓮看,是要把這個非常現實又有理的重大責問,通過視線,推置到她的頭腦裏去好好想一想。

如此精準到位地指正,使何霽蓮心裏不禁暗暗感到驚詫,生發震動,於是,便自然側目去看身旁這個十分精煉的男人一眼,而這時,與江海嶺的目光正好相連接起來。

哦!真是難以區別的姐妹倆嗬!也是肌膚細白如凝脂,也是娉婷秀色似桃李,也是一位,因風姿綽約而可使楚楚動人的人,觸目細看之間,江海嶺心裏在這般地感覺著。但聞著悄悄襲來的一股胭脂香,望著微微蹙起的蛾眉和緊閉著的紅唇,便又覺得,將她與她清豔脫俗的姐姐比,似乎因無蘭心蕙質之懿德,而隻剩倚姣作媚的外表了。

“以前,你與我是沒有什麼正式的來往,”何霽蓮略昂起點頭,將目光,仍是拋向前方的雲層疊起的鉛灰色的天空裏,冷冷地說道,“可是沒來往就不可以拿著不知真假的那幅畫,背地裏來算計我了?還有我姐姐呢!你敢說,在一個叫阿金開的酒家內,你們三個人沒有針對我們家搞過陰謀詭計?!你對我的父親,對我的姐姐,那個巫沼葦在我的身上,以及,還想逼我為他找到還債人的設計陷害,這一件件的事,最後不是都和你有關的嘛!你以為,隻要都是我不可能知道的事,就可以把自己說得清清白白,好像還是我怎麼冤枉了你似的?!”言畢,何霽蓮透了口惡氣,並挺了挺胸,側目地,把更為冷峭的眼神投向可鄙視的江海嶺,這下,就是兩人的目光對接住時,她也絕不躲閃一下,因為是在繼續發出著嚴厲的質問。

看著這般的冷峻神色,推一推眼鏡的江海嶺,也即微低下頭,眼望著飄到腳邊的落葉沒有聲響,但心想:她知道得這麼清楚,不是內鬼一語道破,能這樣一目了然的?也怪我是把他看得實在太簡單,而且以為握住他的命脈了才太放心他了,不然,怎麼可能不防一防,以免有今天這樣的……。

隨後他們倆一時都沉默起來,並繼續踱步著,畢竟,今天並非是為講這幾句話而約見的。

“好吧,我向你交個底吧,”終於何霽蓮端出今天約見的重大來意,但這麼講時,自然把言語放得比剛才要緩和了些,看向江海嶺的眼神也突然溫和了點,“今天我找你來,是想在三個問題上能得到你的幫助。一是,希望你能幫我處理好巫沼葦受傷的事。我想你一定是知道他情況的,不知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這麼問時,何霽蓮望向江海嶺的詢問目光,自然也是很焦灼的,因為,還不清楚自己將要為此事的後果付出什麼樣代價的問題呀!

然而,江海嶺對何霽蓮的詢問,隻是抬頭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二是,”何霽蓮繼續說道,“由於,還不知道掛在我家的那幅畫是真是假,所以還是希望你不再以公開真假,或是毀滅我家的傳家之寶的手段來逼迫,及糾纏我姐姐了。她真愛著的人是你們公司裏的那一位,這你其實也很明白。三是,就幫幫我家的忙吧,乘我爸爸還不知道之前,以你的智慧,與我,還有我姐姐,設法一起搶先甄別出哪一幅<月光下的並蒂蓮>才是真的。我答應你,隻要你能辦好這三件事,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條件,我會盡力回報你的,你是不會白白幫我的。”

畢竟是在求助別人來幫助自己,在把心頭上甚是憂心,極其不安的三個要求說完後,何霽蓮就是一開始有再大,再不願收斂的難以掩飾的怒氣,此時,無論如何是壓抑了許多,不管是否心甘情願。

當聽了何霽蓮的希望之聲,江海嶺隻是像是在思考,暫還沒有作答時,突然他不得不驚訝了,瞪大了的雙眼,隻見,盡管天色裏沒有陽光,然而何霽蓮伸直了纖細的手指,從中指上脫下的鑽戒,卻依然是閃得晶瑩剔透,亮得璀璨奪目。接著,何霽蓮又從風衣袋裏拿出準備好的暗紅的絲絨鑽戒盒,把鑽戒嵌入盒內,關上後就伸到了江海嶺的麵前:

“這是我給你的,是我現在就能預先報答你的,今後你要結婚也用得著。裏麵的價格標簽還在。”何霽蓮雙目注視著江海嶺,這下,她是以懇切的言辭作著真誠的表達。

可是,略略思索一下,江海嶺抬眼掃視了一遍身邊的女人,伸出手,把麵前的,托在皙白肌膚之手中的暗紅絲絨鑽戒盒輕輕推擋了回去。

“你是在懷疑?這可是真貨實價哎!”見江海嶺不收,何霽蓮急著作起聲明,“你可以到專業部門去做鑒定,我還有國際質保書的諾!我跟你說,真的就假不了!”言畢,何霽蓮再次把絲絨盒伸到江海嶺的麵前,當江海嶺依然無動於衷,她就索性將盒子直接塞入江海嶺的麂皮絨上衣的口袋裏。

“噢,小何,你真誤會我了,”江海嶺推了推眼鏡,言語時,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絲絨盒握在手心裏,作著平和的表示,“現在,對我來講,可以講,對財富已不是那麼的因為奢望迷戀而衝動不已,更不窮追不舍的了。這其中的原因嘛,說來話長。簡單地講,是我自己能夠感覺到了——人一生的真心快樂,當隻在於財富上得到了曾夢想過的滿足時,雖然確實也是很快樂,但實在是太淺薄,太狹隘的快樂。這種突破,或者是產生出升華意識的感覺,是感覺不到的靈魂所無法理解的,就像沒有登臨險峰,再怎麼想,也是無法能理解到,一覽眾山小的雄偉磅礴氣勢,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氣勢,如此,怎麼能比較出,隻在於財富上的快樂是怎樣一種太淺薄的快樂;當你沒有親炙知交,再怎麼想,也絕不會體驗得到,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深切眷戀之情,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深切眷戀之情,於是,怎麼能感受得到隻對於金錢上的滿足,實是怎樣一種太狹隘的滿足一樣。現在,我還明白到,當快樂和滿足於這種的淺薄及狹隘上時,其實是處於人生的蒙昧、愚昧或是洪荒狀態之中,卻還在毫無意識地滿足,毫無知覺地快樂著。如果,你問我,關於這一方麵的至深理念,是如何豁然開朗的,以後有可能的話,能與你談談,交流交流,自然也是可以的,這是由於我得益於兩個深有思想,確有氣質,而且還十分端莊的女子,她們的親炙之授,一個,毋庸諱言,是你的姐姐呀……。”

在如此這般說理時,江海嶺抬起何霽蓮的右手,將手握著的絲絨盒輕輕塞還到了何霽蓮的手裏,然後把她的五個手指捏在一起,使能握緊絲絨盒,再繼續說道,“至於你要我做的三件事嘛,我可以對你一一直抒己見,事事坦誠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