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來生……”
季晏其實在閉棺的一刹那就醒了,緊接著聽見季殊喃喃低語的半句,瞬間明白了一切——隻是,他待他不薄。
在毫無可能生還、閉眼等死前的短暫時間裏,季晏回顧了自己不足三十年的短暫歲月,發現回憶都是亂七八糟和乏善可陳。水晶棺裏的氧氣漸漸被消耗,季晏無聊的睜開眼打量自己一身赴死裝備,竟然發現棺內堆滿了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甚至身上穿的也是做工精致繁複的殮衣。
季晏被震驚了,以至於他恍惚了好一陣才發覺身下躺著的是一整塊極品翡翠雕刻的石台,上麵刻滿了梵文和寓意詭秘的圖案。季晏瞬間心底幾乎咆哮,那瘋子到底他娘的殺他幹嘛?這樣一棺材的價值幾乎就是小半個季家家產,那瘋子就給拿來陪葬了!弑兄謀奪家產良心不安嗎!搞海葬嗎親!
季晏死得不明不白不甘不願。
當季晏再次有意識後,已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水晶棺已經消失了,那塊翡翠平台也已經被海蝕成一顆龍眼大小、凹凸不平的破綠石頭了。季晏花了不少時間才才想明白,大概是靈魂附身在這塊破綠石頭上了。季晏前世喜歡玩翡翠,聽聞了不少神秘詭異的事,隻是沒料到竟然會讓他趕上!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季晏被禁錮在翡翠裏,隻能看著眼皮邊上的海水遊魚海草,這種暗無天日毫無盡頭的永生監禁幾乎使得他瘋掉。
他時而清醒時而渾渾噩噩,渾噩時隻得拚命放逐自己閉眼大夢,清醒時拚命翻來覆去回想短暫的人生,連學生時代背過的各種公式都給慢慢從頭到尾重新推算了出來,那些小時候跟隨母親念過的詩詞古文也都慢慢想起來背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死前模糊記下的翡翠碑文——是的,當年那塊翡翠石台,他認為是季殊給他弄的碑——也記了個滾瓜爛熟,如此這般聊以度日。
季晏在孤寂得想死也不知道怎麼去死時,幾乎是恨毒了季殊。然而再深的恨意也禁不住時間的消磨,漸漸地,季晏甚至已經記不得季殊容貌,隻模糊記得那半句“願來生……”
願來生?願來生怎麼?阿殊,你願來生如何?
破綠石頭隨著海水運動被帶到了淺海,一天一隻海蚌慧眼識珠把破綠石頭包進了柔軟的身體。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季晏為了避免在無盡的黑暗裏被逼成瘋子而再次大睡過去後,海蚌被一隻天鵝吞入腹中,天鵝又意外的被獵人捕殺,這顆百年難見的東珠才在人們的驚歎中現世。兜兜轉轉輾轉千裏,東珠被做成了項圈,掛在一個幼嬰脖子上。
那一瞬間,沉睡中的季晏仿佛聽到孱弱的聲音低低道:“願來生……”
願來生!
季晏瞬間被驚醒,猛地的朝聲音的來處看去,然而眼前卻是朦朦朧朧仿佛有層迷霧般。
阿殊!
他拚命的嘶喊出聲,耳中卻隻聽見“哇哇”的嬰兒輕啼。
他活了,以一個嬰孩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