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風聞?”季晏直直盯著他的眼睛,道,“京都風聞多了去,蕭世子是指哪一樁?”
蕭高韻同樣坦然回視:“‘君子在野’、‘葉骨城遺孤’、‘饕餮樓窺視’。”
季晏反問道:“那蕭世子怎麼看?”
蕭高韻回道:“貴國有句古話‘居京都,大不易’,大公子處在風口浪尖上,萬事小心。”
“威脅?”
“忠告。”
季晏眼眸微暗,笑道:“貴國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
“京都暗潮洶湧,金陵不得不防著某日暗湧變成明浪。”
“國與國之間的爭奪,非你我能左右。貴國五皇子尚幼,若是蕭世子一朝執掌大權,再同季某談論這些吧。”
蕭高韻道:“屆時大公子若有需要,陛下的話依然有效,蕭某敬候大公子音信。”
季晏笑道:“若真有那天,屆時怕是蕭世子自身都難保,還能顧得上季某?”
蕭高韻道:“若真有那一日,必定大公子之生死已同蕭某之生死綁在一起,幫大公子就是在自救,自救便必須幫大公子。”
季晏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微燙的茶液順著咽喉流入腹中,茶香也散發出來:“非吾所願,非汝所願。”
蕭高韻像喝酒一般,仰頭把整盞茶倒進了喉嚨,歎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我願不願,而是職責使命所在,不得不為之付出一切,包括年華,包括性命。”
季晏道:“蕭世子喝醉了。”
“茶也能醉?”
季晏道:“我是大齊京都新秀,你是梁朝將來的中流砥柱,出你口,進我耳,道義不同,說的話也隻能是胡言亂語鬼話連篇的醉話。”
蕭高韻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大公子舉杯,蕭某先幹為敬。”
南梁使節送季晏下樓回來後,上前問道:“要不再看看,畢竟季晏此人出手太少,看不出來秉性如何。”
蕭高韻站在窗前,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沉聲道:“是陛下把他納入‘鴻雁’計劃的,即便我不信他,也要信任陛下的眼光。”
“是,屬下明白。”南梁使節道,“第一批‘鴻雁’已經有成效了,明日便要南回,世子可要去看一看?”
“不看了,‘鴻雁’都是野雁,我們越少接觸,他們發揮的作用也就越大。”蕭高韻警告道,“你也不許命令他們做什麼事。”
南梁使節噗通跪倒道:“屬下該死,請世子責罰。”
蕭高韻一驚,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湧上心頭:“你做了什麼?”
“昨日屬下聽說饕餮樓窺探一案後就去見了‘鴻雁’,”南梁使節咽了口唾沫,“已經安排他們趁機狙殺季晏,再在京都添一把火。”
“齊朝萬壽節殿上季晏攻擊我那是應該的,你給我搞什麼主辱臣死!”蕭高韻怒道,“還不趕緊去叫他們停了!”
南梁使節艱難道:“來不及了。”
“混帳!”蕭高韻一掌拍在桌上,茶盞跌落地上碎成一片。
京都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既有像四王胡同那樣的頂級富貴之地,也有像慶元河畔那樣的旖旎溫柔之鄉,還有像鼓樓街這樣曾經繁華如今又敗落的荒蕪之地。
從大理寺往四王胡同去,必經之路就有一條鼓樓街。
鼓樓街在前朝是條極其熱鬧的街道,不僅兩旁店鋪林立,更有數之不盡的小攤貨郎、雜耍藝人,小孩們蹲在雜耍藝人前看稀奇,婦人們圍著貨郎挑選價廉物美的胭脂水粉,笑鬧聲、討價還價聲、叫賣聲衝刺其間。
後來戰亂紛飛,走投無路的戾王及眾多皇族大臣在被圍困半年,幾番衝出京都不成後,麵對破城而來的大軍,舉火自焚於鼓樓街,那場衝天大火燒了蔓延各處,幾乎燒掉了半個京都。
後來大齊建國後,重新修建京都,鼓樓街也曾恢複過昔日的繁華,但後來不斷有人說看到大街上有一群衣著華貴的男女淒厲喊叫,鬧鬼的傳聞越鬧越厲害,甚至到最後不少人大白天都能看見鬼影,新建不久的鼓樓街漸漸無人問津,店鋪也隻好關門大吉。過了二十來年,鼓樓街梁塌牆倒,荒草遍地,成了野狗和乞兒棲身處。
雷丸依舊穿得黑不溜秋,頭上戴著車夫帽,慢悠悠趕著馬車駛進鼓樓街,朝四王胡同去。
不知是為了迎接萬壽節京都守備驅趕了乞兒,還是施粥的太多乞兒還沒回家,大白天的整個鼓樓街卻安靜得仿佛進入了永夜,甚至連往常橫穿街道的野狗也沒了蹤影。
馬蹄和車輪聲忽然停下,雷丸解下車夫帽,渾身骨骼爆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而就在這時,一聲劃破長空的淒厲尖嘯,夾雜著一陣腥臭的味道,狠狠地鑽進馬兒頭顱,馬兒慘鳴一聲,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