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青子衿(3)(1 / 3)

我怎麼能把我應該痛恨的愛情跟我所愛的人分開來呢?我所灑的眼淚是否足以使我厭惡它呢?不知怎麼回事,為自己所愛的人流淚總有一種樂趣。人在痛苦之中是很難把懺悔相愛情辨別清楚的。在回憶中,我們的罪孽和我們的迷戀的對象總是緊密相連,無法一下子就把它們分開來。而我們對上帝剛萌芽的愛並不能完全排除我們對意中人的愛。

然而,要是這種罪孽情有可原的話,那我在你身上什麼借口找不到呢?無益的榮譽、累贅的財富是絕對誘惑不了我的,然而你的魅力,你的美貌,你的風姿(此時此刻我還看得見),這是造成我身敗名裂的根源。你的美貌是引起我犯罪的第一個因素;你的秀目,你的談吐,深深打動了我的心;盡管事業心和榮譽感試圖抵擋一陣,愛情卻很快便戰勝了一切。為了懲罰我,上帝拋棄了我。我已不是世俗人了;你已經發願脫離紅塵,我也是與世隔絕的出家人了;難道我們不應該好好利用這種環境嗎?你願意在萌芽之際便扼殺我虔誠的信仰嗎?難道你要我剛人空門不久就離棄它嗎?難道我非背棄自己發的誓願不可嗎?我是在上帝麵前發的願,如果我違背自己的誓願,我到哪裏去逃避天譴呢?請允許我在修行中尋求平安Ⅱ巴".不,退回去。我以往日的愛情的名義,以我們目前共同承擔的不幸命運的名義懇求你,為我的得救助一臂之力,使我免遭覆滅之災吧。不外露的愛情將永遠是最高貴的愛情,這裏,我解除你對我許下的一切誓願和諾言。把你自己全部奉獻給上帝吧,因為你已歸屬於他,我決不會反對這種虔誠意圖。這樣失去你,我將多麼快樂呀!那樣,我將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僧人,你則是一個以身作則的住持。

我想對你坦白地說: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灌輸邪惡比教誨德行本事更大的教師。我那欺世盜名的口才,隻是為一些假道理錦上添花;我那顆迷戀於色情的心,隻能想出一些適宜而動聽的言語來宣揚淫欲。罪人之杯,洋溢著醉人的芳香,人們又天生來喜歡喝,因而隻要有人端上來就會喝的。

反之,聖徒之杯卻充滿了苦味,人們生來就望而生畏。可是,你卻指責我怯懦,因為我把苦杯先給你喝了。我願意接受你的指摘。你當初欣然答應出家,的確使我欽佩之至;把你毅然背起的十字架勇敢地背下去吧,把聖徒之杯一飲而盡吧,不要用彷徨的目光望著我;讓我離你遠遠的,聽從那位使徒的話:"快!跑吧!"為了使你更容易做到這一點,請想一想我當初為什麼要逼著你先發願出家。如果我直言不諱,請原諒我的誠實以及我想讓你認識到你應該忘掉和憎恨我的苦心。當時我為自己的不幸遭遇悶悶不樂,同時變得非常妒忌,把所有的男人都看做我的情敵。在情人之間,猜忌多於信任。由於為自己的很多事十分擔心,而且由於以己度人,不免憂心忡忡,心想愛情對你已是不可或缺,恐怕不用多久,你就會另覓新歡。妒忌的人容易相信最可怕的一些事。

我當時急於排除對你產生懷疑的一切可能,因而迫不及待地對你說:"你應該回避眾目睽睽的紅塵。廉恥心和我們的愛情要求你這樣做;為你自己的安全著想,也必須這樣做。在你叔父對我采取了這種報複手段之後,除了修道院之外,你不能指望我找到別的安全所在了。"說句公道話,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你。你非常單純,對我言聽計從。我那顆妒忌的心不由暗自慶幸。然而,盡管我心裏自鳴得意,但到要把你交給上帝時,內心還是舍不得。我還是想盡量保留住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後來忍痛割愛不過是為了使其他男人無法得到你而已。我勸你出家修行並非出於關心你的幸福,而是像仇人那樣(即自已帶不走的東西寧願把它毀掉)把你打入空門的。你卻善良地聽我的話,+有時淚汪汪地打斷我的話,殷切地要求我把我最推崇的那些修道院的情況告訴你。看到你被幽閉起來我是何等欣慰啊!如今我總算放下了心。想到我受辱之後,你從此與世隔絕,而且永遠不會再返回紅塵,我不由沾沾自喜。

然而我還是不放心,心想女人總是心猿意馬,拿不定主意,除非讓她們受誓願的約束。願,甚至需要天堂本身。這樣,為了你的安全,我需要這些誓我就不會再對你放心不下了。神聖的廟宇和不可逾越的廟堂啊,你們替我解除了多少憂慮啊!宗教和虔誠的信仰嚴守著你的柵欄和圍牆。對於一個好妒忌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多麼安全的所在啊!我當時是多麼迫不及待地想達到這個目的啊!

然而,謝天謝地,你總算決定發願了。我伴隨著你到聖壇前麵,當你伸手去摸聖壇上的桌布時,我聽見你清清楚楚地說出那幾句永遠脫離紅塵的可怕的話。在那之前,我還在擔心你的青春、美貌會使我白費心機,促使你還俗做人。略微遇到一點引誘不就有可能使你改變初衷嗎?一個人正當22歲妙齡時,可能超凡脫俗嗎?當你正應該自由自在地做人時,你能夠看破紅塵嗎?我多麼冤枉你啊!我把你看得多麼軟弱啊!你在我想像中竟成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一個女子聽到所多瑪①城在大火中崩坍的巨大響聲時,會不會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去,以憐憫的目光顧盼某個人呢?我注視著你的眼睛,你的一舉一動、你的神色,心裏總是戰戰兢兢。你罵我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是出賣、背叛和謀害都可以。這種酷似仇恨的愛情實在不能不令人唾棄發指。我應該告訴你:正當我確信你對我堅貞不渝時,正當我以識到你完全無愧於我的全部愛情時,我覺得不能再繼續愛你了,我覺得該停止對你流露愛情了。我認為通過你的神聖婚姻②,你已成為上天眷顧的人,不再是我的妻子,不應該再由我照應了。我的妒火似乎也熄滅了。當上帝是我們惟一的情敵時,我們什麼也不擔心了。而且,因為心境比以往平靜得多,我甚至有勇氣祈求上帝從我眼前把你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