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說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懷誌用他那雙深邃而充滿希望的眼睛盯住春英,“現在就讓我們來做這展翅奮飛的雛鷹吧!”春英也被他衝動的激情感動了,她注視著自己麵前這個氣宇不凡的小夥子,好像他們過去雖有十年的交往,但都沒有今天這短暫之間相互了解得這麼深透似的。她的目光有時遇上了他的目光,但他們相互都沒有回避,這目光是希望的光,也是一個人真摯情感的流露,它天真、純潔,給人一種無形的力量和相互的鼓勵。這目光又好比一根無形的線,在把他們倆的心往一塊係,往一處拉。春英還是第一次看到懷誌那豪爽性格和年輕人充沛活力的真情表露;而懷誌呢,好像也才是第一次較為深刻地領略到了春英那超群軼倫的才華。他們彼此的心照映著,跳蕩著。此時此情,船工何老頭兒的話又像一塊石頭一樣擊破了他們雙方心靈的愛情堅冰,愛情的春水溢出了深潭,蕩出了胸腔,充滿了全身。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出這個“愛”字,所有的話語,所有的激情,都隻是在默默的相互感應之間傳遞著。

懷誌和春英分手後,各自又走了一段路,天快黑時,便都到了家。懷誌走上院壩坎,家裏沒有人,門關著,但沒有上鎖。

他推門進屋,把個半幹半濕的被蓋卷兒放在櫃子上。

夜色朦朧了,雨後的蚊子嘈得就如蜂群一般。懷誌覺得口有點渴,他想起了屋後菜園子裏有黃瓜可以充饑解渴,正想要走進籬笆去摘,突然從園子裏傳來了幾聲猛烈的咳嗽,是母親的聲音,他一驚,忙喊道:“媽——”

“哎——”一個粗而低沉的老太婆聲音答應了,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但她竭力控製住自己說,“你回來了,誌娃,怎麼走黑了?”說話的聲音裏還帶著急促的氣喘。

“就是呀,媽,你在忙啥?”兒子問。

“弄把豬草,就回來,你的衣服怕淋濕了吧!還不趕快回去換換。”老太婆十分關切兒子。緊接著就是一陣窸窣的響聲,從茂盛的包穀葉和藤蔓纏繞的豇豆絲瓜藤下走出一個人來。

她既黑且瘦,顴骨挺起老高,眼睛深陷著,打皺的臉皮活像一個幹縮了的柚子殼。幹柴棒似的手臂上掛著一個半新的竹簍,裏麵裝了些什麼,不十分清楚,喉頭上就如拉木鋸一般,“哼哧哼哧”地喘個不停。

懷誌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如骷髏一般的母親,心裏猶如被針紮著一般。他深情而低沉地喊了一聲:“媽——你又病了……”

剩下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從母親手裏接過了豬草簍。

“唉,我這是老毛病了,不要緊……肚子餓了吧?”

“沒有,隻是有點渴。”

“好,媽這就回去給你燒口水喝。”

母親偏偏倒倒走進灶房,黑暗中摸出火柴點燃了煤油燈,重又洗了鍋,摻上水,然後去灶膛點火,不多的一點濕柴老點不燃,母親隻好去鋪枕下抽了一把穀草來點著了,並用力“嗶剝嗶剝”地拉起風箱來。

懷誌洗了臉,換好衣服,母親已把開水燒好了,還特地在碗裏給兒子放了點紅糖。這時懷誌的父親也回來了,父子倆又相互問寒問暖,說了一陣話。父親和母親不一樣,臉上、手上都腫起老高,在燈火的光照下,臉上還明晃晃地發亮,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看得出,身體已全不像前幾年那樣好了。

“爸爸,你病了?”

“唉,不去提了……你們畢業了吧!”

“嗯!你主要是……”

“你爸爸是水腫病,已經很久了。唉,我看要把個人拖死。”

母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隻有你嘴快,人家誌娃才回來,你啥事嘛,也不讓娃兒歇歇。”父親嗔怪母親了。

兒子望著兩位老人的容顏,回味著兩位老人的話語,他放下碗,把呷在口裏的一口似甜又鹹的水咽了下去。這哪裏是一口水,簡直是一口苦藥,是一把鋼針,他雙唇緊閉,再不說話了。

母親在黑暗中出門去了,父親坐在板凳上往旱煙鍋裏裝煙。

他們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豆大的煤油燈火在桌上跳躍著,微弱的燈光照在父子倆的臉上,忽閃忽閃的,夜顯得很靜。

突然,隻聽屋後菜園子裏“唉喲——”一聲叫喚,接著就是一陣咳嗽。父親說了聲“糟了,你媽出事了”,丟下煙鍋就衝出了門,懷誌也跟著跑出了門。隻聽母親在說:“哎喲,我的腳被蛇咬了!”黑暗中,父親大叫一聲奔過去扶起母親,懷誌幫著,左鄰右舍的人聞訊也趕來了不少,都手忙腳亂地幫著忙。

隔院的白胡子張大爺說,非得要把那條蛇找到打死不可,不然,它就要在洞門上吹三天,病人就要腫疼三天不說,還特別危險,弄不好會要命的。張大爺的孫子牛娃子拿著火把和使牛棍去包穀地裏找了半晚上,也沒有找著那蛇的影子。張大爺又說要找來麻線把傷口以上處綁起來,不然,蛇毒就要向全身竄。懷誌父親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便照張大爺說的做了。那麻線捆在皮骨上,母親疼得鑽心,也疼在懷誌和父親的心上,還不到半個鍾頭,母親的腳腫成了一塊“蒸饃”。懷誌又隻好和牛娃子一起去找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