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張大爺帶著幾分責備的口氣說:“天這麼黑,還到菜園子裏去做啥嘛?”母親吃力地說:“不怕你老人家笑話,今晚誌娃回來了,家裏沒有一顆糧下鍋,晌午我摘了幾根絲瓜,原準備今天晚上吃,但兒子走了半天路,又怎麼行呢?所以我準備去掰幾個嫩包穀磨了炕幾個餅餅。哪曉得走攏才掰了幾個,不想腳下踩到了那東西,它在我腿上一纏,咬了我一口就跑了。”

張大爺和大家都長歎一聲:“什麼笑話,誰不知道你們是會當家的人囉!這幾年,哪個家裏又不是這樣的呀?”說起生活,大家都覺得為難了,今年,隊上除了個別戶而外,誰家都是在等一頓吃一頓,又豈止懷誌他們家裏是這樣。張大爺說他家裏還有點包穀麵,考慮到一會兒醫生來了又要煮飯,便叫兒媳婦去家裏拿了過來,總算可以解解燃眉之急。

一會兒,醫生來了,他看過蛇傷之後,給懷誌母親打了針,調了黑糊糊的一團膏藥敷在傷口上,又開了些口服藥,叫一定注意休息,有什麼就再找他或是去公社衛生院,並且說可能要一星期左右才會消腫,要完全好時間還會更長些。

父親去剁了絲瓜,煮了點包穀糊糊,醫生說他才吃了飯的,不吃,一家人總算又糊弄過了一頓。

這一夜,各人心裏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因此,一家人話特別少,也總是說不十分融洽。夜已經很深了,可是懷誌還沒有入睡。

第二天,懷誌按計劃要到書記史正仁那裏去報個到。他起了個大早,先到母親床前去問候了幾句,便匆匆向史正仁的家走去。

一路上,懷誌盡力把昨晚上發生的和回到家裏所見到的一切都忘掉。他是想到了在史正仁那裏要說的話,還有他和春英的打算和想法,至於那些寒暄的話,他沒有去多想,在他看來,通過無數次運動鍛煉出來的幹部應該一定是正直、大公無私的。

自己決心回鄉務農,和廣大社員一起,改變農村麵貌,難道史正仁作為一名黨的幹部,他會不支持嗎?更何況還有春英也在其中?於是,他又想起了春英。春英是史正仁的親妹妹,自己過去雖然和她同窗十年,但說實在的,真正地了解春英還是莫過於昨天的接觸和交談。她的相貌是那樣端莊,她的學識也那樣淵博,她的性格是那樣溫順,她的為人是那樣正直。十年啦,這十年,我們之間是同學、同誌關係,但現在細細回味起來,這同誌、同學關係都還有些不夠格。請你原諒吧,春英,過去,我尹懷誌確實很少對你有過關心和照顧,可是,這不能怪我,誰教你處處都是那麼優秀呢,我是想幫也幫不上啊!再說,我們之間還有著一條性別的鴻溝。但是,你知道嗎,我的心靈深處已經給你留下了一個位置。你在我的心裏,簡直就是一朵鮮花,一支暢想曲,一個驚歎號……可是,我卻不敢冒昧地說一聲“我愛你”的話,原諒我吧。因為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提到“戀愛”兩個字啦,那麼,你叫我又怎麼說呢?難道說:我們結婚……哎呀,簡直不敢想。想到這裏,懷誌突然又覺得自己的靈魂有些肮髒,這哪裏是今天的一個青年人該想的呀。

“汪——汪——”一陣急促的狗叫聲把懷誌的遐想打亂了,他一驚,史正仁的宅院已在眼前。這是一套新修的簸箕口瓦房,前邊還打了有一人多高的院牆,周圍長著幾大籠慈竹和兒棵高大的香樟,整個院落氣派而寧靜,和周圍光禿禿的山坡比較起來,顯得很有些不協調。尹懷誌這才猛地想起,史正仁是書記,是前進大隊唯一的一把手,同時,他又還兼著所在生產隊的隊長,究竟是該叫他書記呢?還是叫隊長的好?最後他決定叫書記,因為書記畢竟是管隊長的,官職比隊長大。他曾經聽人說起過,現在,很多人非常看重自己手頭的一點兒小小的權力,誰要是稍微對他們的這種權力表示了褻瀆,那他們將會極度不滿,甚至會尋機報複。這當中,自然也包括稱呼在內。

狗咬得更厲害了,懷誌透過半開著的圍牆大門向史正仁家的院壩裏望了一眼,隻見春英還正在做早操呢!她那苗條的身材,剛勁柔和的動作,看上去是那樣的引人注目。她並沒有注意到狗在咬誰,也沒有注意究竟來人沒有,因為她知道狗是咬慣了的,貓兒過、雀兒飛它也得狂吠一陣,狗咬不一定都是來人了。

“狗咬誰?”倒是春英的母親從屋裏出來說話了。

“是我,大嬸,你們好!”懷誌站在院牆門外應著,他警惕地盯著門口,生怕那條大黑狗會突然猛躥出來咬他一口。

“懷誌,你來了,這麼早?快來坐……黑熊,滾開,看我不打你的皮。”春英見是懷誌來了,忙迎了上來,一邊慌忙把半開著的門全部打開,一邊製止還在狂吠不停的大黑狗,同時和懷誌說著話。

“哪有你早,你不是已經做完早操了嗎?”懷誌笑笑,和春英說著話。

“噢,是誌娃呀。你這麼早!”春英母親聽見他們說話,也出來和懷誌打招呼。

“不早,大嬸。”

說話間,春英已經用一根細細的鐵鏈把黑狗拴到了離人較遠的柱頭上,忙又進屋搬了把椅子出來讓懷誌坐下,然後去敲她哥哥史正仁的房門。

“請你暫別打擾他,想是工作忙,太累了,我們等會兒不要緊的。”懷誌連忙阻止春英,這時,他想起了一位名人說過的話,打擾別人睡眠是最不禮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