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春英忍不住笑了,“你錯了,人家那是事競成,說的是隻要有誌氣,事情終究是會做成功的,而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發誓要到城裏去生活!”說話間,春英又小心翼翼地給史正仁的茶杯裏續了些水。
“你若是有心進城來,那我當哥哥的倒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或者說得幹脆點,這也是易如反掌的事,關鍵的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決心。”史正仁見妹妹今天心情很好,自己也把話說得十分肯定,眉宇間還流露出許多得意來。
“至少,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春英望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封信。
春英這一眼的意思,史正仁完全理解。這一眼,也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戶,史正仁的心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他拿出兄長的口吻說:
“哼,你還不想進城,可有的人卻在拚命想進城呢!隻不過這些人比你老練世故些,到目前為止還把你瞞著,他是怕你擠了他的油!懂嗎?”
春英明白哥哥話裏的意思,她搶著說:“你可不能憑主觀臆斷,就隨意誣陷好人啊!”
“我主觀臆斷?隻怕是你太愚蠢了吧!你看,尹懷誌不是在信上明明寫了他對農村有了新的看法嗎,可他為什麼才偏偏不把這些認識、這些想法都告訴給你,你說,他這又是安的什麼心?”史正仁抓起那封信在空中晃了兩下,重重地摔回到桌上,好像這封信就是他說這話的理由和鐵的證據似的。
情人眼裏出西施,當一個人對他或她的戀人還是真心實意地愛著的時候,那他或她是決不會因為別人的片言隻語就改變自己對對方的見解和態度的。春英並沒有注意史正仁的話,她把它當成了耳邊風,或者說隻是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就又出去了。
但她不理解的是懷誌究竟又有了什麼新的想法呢,她更不懂懷誌為什麼又不把這一些想法都立馬告訴給她呢。如果是好事,應該馬上讓她分享這一分歡樂,即使是不愉快的事,也應該讓自己來替他分擔一份憂愁才對。因為他們一度時期都是這樣做的。她反複地琢磨著,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從心頭升起,她判斷,一定是懷誌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有了痛苦,而又不願意把這痛苦告訴給他心愛的人。對於懷誌、她是很了解的,在有些問題上他是情願犧牲自己的一切,也絕對不讓別人為自己的事情而分擔半分憂愁,然而當遇到了快樂的時候,他卻又總是要千方百計地把自己這份快樂分給別人去享受。用句古語來說,這大概就叫達則兼濟天下,貧則獨善其身吧!
春英明白哥哥手頭的權力有多大,她也知道這種權力的作用。隻要自己願意去讀大學,哥哥隻需上下一句話,領張入學登記表就算完事了。大學,多麼美好的一個名字,不知有多少人向往它;大學生,又是多麼光榮的一個稱號,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追求它,然而,靠關係得來的大學生稱號,在春英看來,無論如何都是那樣的暗淡無光。那不是一份光榮,而是恥辱,這種恥辱即使在自己的肉體已經被埋進墳墓以後,它都還將繼續玷辱著自己的名字,況且,還有他,懷誌……但是,大學,是通向城市的捷徑,是逃脫肩挑背磨、刀耕火種的農村現實的跳板,這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的。哥哥呀!你千方百計地要我去讀大學,你的心思,作為妹妹我是理解的,你對我是一片好心。但是,我是時代的青年,我應該靠自己的努力和奮鬥來創造我的幸福人生才對,況且,我走了,還有懷誌他該怎麼辦?
而你,總不可能讓我們都一同去上大學吧!所以,我雖然十分理解你的好意,但我卻不能接受你的這份好心呀!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行,誰個又不想從糠籮篼裏跳到米籮篼裏去呢?但如果都去這樣做,那麼,米籮篼不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個空籮篼嗎?同時,我們在學校裏可是都在一齊表過決心,發過誓的呀!我們立誌紮根農村一輩子當新型農民,建設家鄉的決心書現在可都還保管在學校的檔案室裏呀。現在,我怎能就輕易違背這個誓言呢?大學,誰又不想去讀?我當然還是想去讀的。
但如果你能讓懷誌他和我一同去讀大學,那豈不更好嗎?想到這裏,春英說:“哥,你能讓我讀大學,你還能讓別人也讀上大學嗎?”
“誰都行,誰又都不行,這關鍵就要看他自己的修造了!”
“怎麼個修造法?政治態度端正,階級立場鮮明,思想覺悟高,勞動積極,樹立起了牢固的無產階級世界觀……”
“行了行了,你說的那些都是會上講的,說給別人聽的,不過……”
“那你看尹懷誌如何?”春英迫切地問。
“尹懷誌?我說妹妹呀!你就別天天懷誌前懷誌後的了,大學裏的優秀男孩子多得是,你要把眼光放遠些才對,再說,你咋就不看看他們那個家?可以說是窮得狗在鍋裏臥,能和城裏這些比嗎?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停了停,他又接著說,“這也該怪我,沒有早點把我的這些想法告訴你。再說,讀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