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誌說得繪聲繪色,春英聽得非常仔細。過往的行人,從他們的表情上判斷,都誤認為這對戀人一定是經曆了一番莫大的誤會或是痛苦之後,正在填平鴻溝。因為他們沒有半點談情說愛的神情,他們的語氣中、眼神裏、表情上流露出的都隻有憤怒,和意欲改變這不合理現狀的決心。而這一切,都在春英先前的預料之外。
“你想過沒有,你的打算現實嗎?能行得通嗎?”春英問懷誌。
“我想,隻要真理在手,群眾支持我們,我們就一定能夠勝利的,一切醜的、壞的、反動腐朽的、危害人民利益的行為,都將失敗的,他們的胡作非為是曆史所不容忍的。”懷誌很激動,說得也非常有力。顯然,他是充滿了信心和希望的。
“現在,你的第一步又準備怎麼走法?”春英又問。
“我相信我的這次行動是會得到你的支持的。以前,我們受人利用,在各類報紙上去發文章說一些昧良心的假話,這是我們最大的過錯,這次,我來的目的就是要準備問問報社的同誌,看報紙能否登點揭露陰暗麵以及批評不合理現實的文章,以起到打擊壞人、教育和啟迪人民的作用。要知道,這不僅僅隻是某一個地方或者某一個人的問題,據我了解,這已經是目前的農村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懷誌說。
“這能成功嗎?”
“怎麼,你開始懷疑了?”
“不是懷疑,懷誌,從你的談話中,我已經預想到了你目前的處境,我哥哥是個不很正派的人,這我以前就有一些認識,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去做,那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因為他手頭有權,他可以不擇手段把你整得更慘!”
“我不怕,我向來想,作為一個人活在世上,首先就應該具備正直、疾惡如仇、見義勇為,在人民和祖國的利益需要時,毫不顧惜個人的一切甚至生命這點起碼的做人常識。如果事事處處苟且偷生,那還叫什麼人?你說的這些後果我都想過了,但我們總不能看著他們幹壞事而置之不理呀!別忘了,我們是時代的青年,應該有為於祖國,有為於人民。”懷誌說得很激動。
“懷誌,你說的完全正確。可是,我們前一段時間間接地參觀了幾個先進的地方,我也發現好多東西都是吹起來的,報上登的與實際的存在和現實完全是兩碼事,不合理的現象比比皆是,人民的怨氣隻好埋在心裏,稍有表露,將會遭到打擊。我現在才認識到,這不僅僅是我們那一個地方的問題,好多人對這種情況不滿,但又不敢說,從這當中,我看得厭了。同時,我也看出了農民們那種自私的軟弱性,他們自己不努力,光靠我們一兩個人是不行的呀!我看現在的好多人都成了苟且偷生,很多人為了一己之私就變得卑躬屈膝起來;有的人還竭盡奴顏媚骨之能勢,向那些為非作歹的人討好賣乖,以求得一時安逸,有的想讀書、升學,把肥豬都給吃去了幾條,花費的金錢也不計其數,結果肩上還扛著鋤頭,看看這些,真也使人寒心啊!
所以,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我有時也覺得哥哥也有他難處的一麵。再說,你這樣和他處下去,後果將會是什麼樣子,你想過嗎?”
“怎麼,你今天竟說起這些話來,你的思想變了,春英,你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懷誌驚愕地望著春英,他已經明顯地感覺到春英有些討厭起農村來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懷誌,你不要誤解,我是太恨這種現實了,壞人橫行,好人受氣,很多農民吃虧上了當,當你去為他們說話時,他們也許自己卻並不爭氣,這叫我們又能怎麼辦?”春英爭辯著說。
“那你說叫他們又能怎麼辦?他們一無職、二無權,又缺乏知識,對上麵的政策、文件精神隻能聽幹部說,幹部說好說歹,甚至歪曲一通,誰又知道,所以常常因為一些下層幹部在下麵亂搞,而他們還錯誤地認為是黨的政策不好!他們隻有做活路的權力,而沒有說話的權力和享受的權力,他們有的隻是終日疲勞,有的隻是吃苦、受累,有的隻是一肚子怨氣,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們永遠這樣下去嗎?春英,我們有知識,因此,我們有責任勇敢地站出來為他說話,甚至起來和惡勢力鬥。”懷誌激動了,看樣子,他真想一下子把那些歪風邪氣都通通除掉,給人們一塊安靜、舒適的生活樂土。
“懷誌,說實在的,這兩個月來,對於讀大學,我也想過。
難道大學就不是我們讀的嗎?要是都有這種想法,那麼大學誰又去讀呢?不過,我沒有去多想過這件事,說心裏話,為了你,我對哥哥都沒說過這話,他幾次主動提出這件事來問我,我還說不願讀,都拒絕了。因為這事,他還幾次生我的氣,還動員媽來做我的工作。其實,我又想,要是我們倆都能去讀大學,那豈不更好嗎?別的不說,也多增長些知識啊!唉,農村的現實太無情了!要想擺脫這無情的現實,除了讀大學,我看再沒有別的路了。”
“啊!春英,原來你是這樣的?”懷誌像是覺得春英有些陌生了似的。但他知道,春英說的是心裏話,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片真心。不過,說得輕巧,都去讀大學,談何容易,推薦讀大學的名額偌大的一個公社要一年甚至幾年才有一個,能落到我尹懷誌的頭上來嗎?就算有你哥哥幫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讓我們都去讀大學的。但他還是從內心深處感謝春英,感謝春英能時時處處為他著想,也感謝春英能這麼坦誠地把自己的想法毫不保留地告訴他。他知道春英是從內心深處喜歡他的,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無論是家庭環境,還是後台背景,自己和春英之間都是有著很大的差距的,雖然春英不這麼認為,但在人們溫飽尚未解決的當今,這也確實是一道擺在所有人麵前的不好逾越的鴻溝。他很理解春英是想通過讀大學這條路來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但他知道這是多麼的不可能。他想,既然春英已經有了這方麵的念頭,自己又何必還要攪和在其中,來影響別人的幸福呢?此時,他雖然因為現實的原因而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而感到萬分苦惱,但他還是毅然決定,走自己的路,同時也別牽連了別人。於是他說:“好吧!你就讀你的大學去吧!祝你成功!”懷誌氣呼呼地說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內心非常痛苦,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