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現在該怎樣呢?”懷誌想,他沒有答複春英的問話,他覺得自己未免也太莽撞了,也沒有先像春英說的那樣去試試,就寫了那份反映真實現實的“黑材料”,現在也不知是吉還是凶。想到這裏,渾身的汗毛孔又突然地一緊,他認為這是不祥的預兆,但他還是沒有把自己的那次行動告訴春英。為了打破這沉寂了許久的僵局,懷誌也隨口問了春英一句:“你呢?”
“我?”春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給愣住了,“我問你,你倒反問起我來了,好吧,讓我慢慢地告訴你。我一回到家裏,哥哥就給我講形勢,布置新任務了,他說他走後,我們大隊的階級鬥爭更加複雜、尖銳化了,他說田支書是不甘心滅亡的階級敵人,肯定還想奪回支部書記的大權,所以隻等他一走,隊裏開會、學習的事就不做了。他還說田支書隻抓生產,搞唯生產力論;他說你立場不堅定,階級陣線不分明,是非觀念十分模糊,受階級敵人利用,在新聞報道上拖大隊工作的後腿。他說他多次耐心細致地幫助、教育過你,你還是執迷不悟,以至在資產階級的泥潭裏越陷越深。現在他說要……要……”春英說到這裏,顯得有些慌張和惋惜的樣子。
“要怎麼樣?”懷誌忙問。
“他說要等我回來了,這項工作才會有新的希望。”春英第一次在懷誌麵前撒謊了。
懷誌似乎看出了春英的心思,知道春英沒有照實往下說,便直言不諱地說:“春英,我認為咱們有啥就明說吧!不應該遮遮掩掩的,不論什麼話,我現在都是受得住的,這一點你就放心好了!”
“他說,要撤銷你的通訊組長職務,連組員也不讓你當,讓你成天除了搞繁重的體力勞動外,其他什麼也不能做!”春英用擔心的眼光看著懷誌。
出乎春英的意外,懷誌並沒有異樣的表情,隻是淡淡地一笑,說:“這些,我早就預料到了。”
“我當時反對了,我認為他這完全是出於個人意誌。不過,這話他才隻是在我麵前說,想必還沒有通過大家討論研究……”春英說。
“什麼大家討論研究,說得好聽,還不是一個人主宰一切,何必去考慮那麼多,反正我這一生決心做一個正直光明正大的人就是了,那些踩著別人的頭顱向上爬的事情,我是死也不會去幹的。我深知,我這個人向來就吃虧在沒有奴顏媚骨,不會也不願投機鑽營,但我決不懊悔,我為那些媚骨占體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而肉麻。”懷誌用指甲掐著手掌上那些厚厚的繭疤說。
“懷誌,十年寒窗,我們學到了不少的知識,現在可總不能就讓它在肚子裏爛掉啊!我們還應該把它用到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去,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呀!難道你的筆就這樣放下了嗎?我認為你應該把它拿起來,真正地為人民服務才對。”
“怎麼個服務法子?”懷誌問。
“哥哥說,他現在要我對全大隊的業餘通訊員進行培訓,你知道,我一個人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呀!難道你就忍心袖手旁觀,而不能從中幫忙嗎?”
“幫忙,哪有什麼不願意的,我從來就是一個愛幫忙的人,我不是已經幫助你的哥哥爬上了地區先代會的交椅嗎?當然,我也可以幫你,但要你用得著和我幫得上,不過,上大學之類的忙我可是幫不上的。”
“懷誌,你太……不理解我了!”春英一聽懷誌這幾句充滿了譏諷的話,不覺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了聲來。
“春英同誌,是的,我以前很不了解你,我現在總算了解許多了。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一句話,現在要我再拿起那支筆來為個人服務,那是辦不到的。”
春英還要說什麼,隻見懷誌母親端了兩碗熱騰騰的麵條走了進來,在春英、懷誌麵前各放了一碗,笑著連說了幾聲“沒啥好吃的,別嫌棄”之類的話,出去了。春英十分歉意地望望老人家的背影,再看看眼前的麵條,韭菜、雞蛋,一青二白。
她又看看懷誌,兩個碗裏的熱氣直往上冒,遮住了她的視線。
這時,懷誌也忙著張羅春英吃飯,在他看來,因為誌向不同,將來的處境也會一定不同的,他們之間是不可能再將愛情延續下去的了。雖然他感到有無限的惋惜,但理智告訴他,不得不麵對現實。春英還說自己不餓,伯母不該去麻煩什麼的,但懷誌母親、懷誌再三要她吃。春英非常感激地看了看眼前這位十分善良的母親,隻好吃了一些。這時,不知從哪裏飛來了一群麻雀,在院壩邊的竹林裏叫個不停。
大隊業餘通訊室的門又開了,現在,是由春英在對全大隊的業餘通訊員進行集訓,除去春英外,大家都是一片火熱的心,不過大多數人是把這裏看成一個工作輕鬆的休息場所。一天,兩天過去了,春英總覺得缺少了什麼似的,待別人走後,她常常一個人坐在桌旁出神,她望望掛著各種報紙的報架子,那是懷誌親手做成的;牆上的畫,是懷誌親手貼上去的;就連她坐的那張桌子,也是她和懷誌兩人一同抬進去的。她還清楚地記得,由於地上不平,懷誌還親手撿來石塊給她把桌子墊平了,而現在,就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裏坐著,她覺得寂寞極了。她參觀學習期間的滿腦子興趣,公園裏、街道上見到的對對情人的情景,又一一在她的眼前浮現。她多麼希望她也能得到這一切啊!但是,事不由心想,天不從人願。她搞不清楚她和懷誌為什麼竟鬧到了這地步。她不相信,也不願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這樣地結束了,她要想辦法重歸於好。她覺得,在愛情問題上,光憑一股子倔脾氣是不行的,她認為懷誌並不是個糊塗人,也是一個值得愛的人,她又突然覺得他們之間鬧翻的原因好像全在自己,因此,她有責任再次向懷誌說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打開抽屜,取出紅線橫格的材料紙,又一次提筆向懷誌寫出了自己的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