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極度氣憤地說:“應該非常嚴肅地處理這件事情,打擊階級敵人的囂張氣焰就是不能有半點的手軟,沒有鐵的手腕和痛打落水狗的精神,那是不行的。”
“是啊!小子無所畏,竟敢在太歲頭上動起土來了。哈哈,也是耍得不自在了,也不看看目前是什麼形勢,簡直是在瞎整,還說是高中生,這下我看倒真的要高撞了。”苟國壽悠閑得意地說。
“真對不起,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差點兒給領導的臉上抹了黑,不過請領導放心,我以黨員的名義擔保,一定嚴肅處理這件事情。”史正仁說。
“不過,人還年輕,也得注意適可而止,因為你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往往是把人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哈哈……這可用不著,等他怕你了,就行了,他畢竟不是什麼大人物,殺雞焉用牛刀?
當然,你是深知這些道理的。”苟國壽儼然一副老手的樣子對史正仁補充著說。
“哪裏,哪裏,我向來是人不犯我,我決不犯人的,領導,你是知道的,這怎麼能怪我呢?你就別開玩笑了。”史正仁說。
這時,唱機裏播放著一支很好聽的曲子,苟國壽不再跟史正仁說什麼了,伸手去擰了擰音量開關,聲音更小了,他馬上又向相反的方向一擰,聲音陡然大起來。他用腳尖輕輕地踏地打著節拍,又用手指非常有節奏地彈著煙灰,專心地欣賞起音樂來,小王則在一旁翻著報紙看,史正仁又才忙著去細看那封信。屋子裏除去唱機裏的聲音,暫時平靜了許多。
春英按照哥哥史正仁的安排,協助嫂嫂李瓊珍和母親一齊在灶房裏包餃子。由於這些年史正仁家裏經常接待上麵來客,隊上每年都要以此為借口補助給他們家很多糧食和肉油等副食品。媳婦兒李瓊珍還因此練就了一手的好廚藝,但人一多或是時間太緊了時,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今天有春英幫忙,自然就好了許多。她們分別包出了四種不同陷兒的餃子,分別是瘦肉餃、肥肉餃、白糖餃、紅糖餃,麵皮薄如紙,肉餡細如泥,此外,還配了幾個下酒的臘菜,真把個瓊珍忙壞了,老婆子眼睛看花了,春英隻是打個幫手,不太忙。折騰了半天,總算把一頓飯煮好了,史正仁又把一個下鄉知青送給他的兩瓶好酒拿了出來,還把一大罐人參、鹿茸泡酒也擺在了桌上,三個人便開始慢慢悠悠地喝起來。等到瓊珍們去收拾碗盞時,三個人都喝醉了。直到第二天吃過早飯,苟國壽才在史正仁的陪同下,腆著肚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在緊接下來召開的一次群眾大會上,史正仁大發雷霆,說有人受階級敵人利用,打擊、誣陷革命幹部,向無產階級司令部發起進攻,雖然他沒有直接點尹懷誌的名,但凡參會的人都知道他是在說哪個的。在場的有很多群眾為懷誌鳴不平,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一些老年人隻好很是關切地對懷誌說:“誌娃,你放心,我們信得過你。”
史正仁見下麵有些騷動了,他便猛地站了起來,用發著凶光的兩眼向會場掃視了一周,然後放大聲音說:“這是上級的決定,是黨委的意見,難道還有人敢不相信我們的黨嗎?誰要有意見,等下去再說,現在,我宣布,撤銷尹懷誌大隊團支部副書記和通訊組長以及通訊員等職務!”
會場上議論開了:“尹懷誌到底幹了些什麼事,定這麼大的罪?”“我們不同意這個處理意見!”“這是誰搞的?”史正仁隻好在一片動亂聲中宣布了散會。
春英聽到這話,就如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原來,就在苟國壽走後的當天下午,史正仁就把妹妹叫到麵前,拿出了尹懷誌寫的材料讓春英看。春英聽懷誌說過他寫了一份材料,但她完全沒有想到這份材料會通過她哥哥的手轉交她看,她預感到了禍患的來臨。但是,究竟懷誌寫了些什麼,春英尚不知道。於是,她從頭細細地看起來,史正仁在一旁吸著煙,他顯得並不惱火地說:“不得了了,要翻天啦!我倒要看看陰溝裏還會把船翻了,幾隻跳蚤想把被蓋頂起來,好嘛!我們就來試一試。”
開始春英還覺得沒有什麼,但越看越驚奇,她像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不敢相信滋育自己長大成人的家鄉沃土上竟出了這些不堪想象的事。她也懷疑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哥哥竟會是一個如此為非作歹的人,但是她不得不相信,這確鑿無誤的數據,鐵證如山的事實,使她失去了任何懷疑和猶豫的理由。
她開始恨這個家庭,痛恨自己怎麼偏偏就生活在這個家庭裏,也特別恨自己這個哥哥,為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羞愧萬分,她把看完的材料往桌子上一丟,跑進自己的房間裏去了。她倒在床上,傷心極了,鬧不懂人世間怎麼會是這麼的複雜,腦海裏一片空白。她沒有關門,但屋裏的光線還是很暗,幾隻老鼠在嘰嘰喳喳地吵鬧著,好像還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