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好見,淚難流(1 / 2)

看著衙役的若無其事,知典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衝上去,就和人高馬大的衙役扭打在一起。這都算怎麼回事啊!

他原本也沒想著要把衙役怎麼樣,隻是看不慣衙役的那種卑奉奴承的小人之態,才想著在口頭上出出怨氣。他覺著,如果衙役夠聰明的話——知典以為,衙役雖很討厭,卻還勉強算得是機靈——必定會在他的譏諷之後心生羞愧;至少也不會跟他正麵辯駁。也就讓他收到了口頭勝利的初衷。

可沒曾想,事情完全走了樣,衙役對他的譏笑不光聽而不聞,反倒對他好一番嘲諷!就好像他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抹布,一塊曬幹了的牛糞餅!

在衙役微笑著扭過頭去的時候,知典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幸好,怒火來得匆忙,去得也迅速。氣頭一過,知典便逐步冷靜了下來。他也明白,其實不管是衙役的表麵身份,還是隱藏身份,他一個血肉凡胎的掌管刑訟的知典都遠遠不是對手。

權當多吃了一頓飯!

“姑且讓你得意一陣!粗人!”知典看著衙役的側麵,憤憤地腹誹道。語畢,好似舒爽了不少。連帶著,這間紅光灼灼、血氣磅礴的演武場所帶給他的那種直入心底裏的驚駭也變得不那麼真切了。

離騷摸不準自己已仰頭望了血骷髏多久,隻覺得脖頸已開始有些酸痛。猙獰恐怖的血骷髏已像傷疤一般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但離騷卻並沒有多少觸動。歸根結底,他將血骷髏記得再清楚,也對他破解這樁血案起不到任何幫助。

他的心中不無畏懼。他害怕掀到父母的靈床,害怕這隻血骷髏的背後藏著他無能為力的東西。

為什麼非得讓他措手不及地麵對這樣的難題?!

離騷不無憂煩地轉過身來,正看到印象中近乎沒有印象的府尹等人。

“時辰到了。”府尹仿佛自言自語,邁步向著離騷走去。好像是無意識地,他抬頭望了一眼空中那碩大無朋的血骷髏,不自然地皺起了眉頭,像是遇到了什麼不敢麵對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麵對的困境。

他走到離騷跟前,看了看離騷周圍的被掀開了裹屍布的靈床,道:“賢侄,節哀順變。”神情哀痛,像是出自肺腑。

離騷不無認真地端詳著府尹,轉而又看了看陪在府尹身邊的一眾官人,已然明白了他們的身份,可還是問道:“您是?”

“唉,說來慚愧啊!”府尹搖頭歎道,並未直言,“伯父本無顏見你,隻是……”雙眼環視著滿目的靈床,欲言又止,末了,隻得又歎了口氣:“唉!”顯得無可奈何。

離騷聞言動了動脖子,不置可否地看著府尹:“好吧。”

一時之間,場麵不免有些尷尬。連道愧疚的府尹自然首當其衝。他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倒有點不敢再直麵離騷的雙眼了。

離騷的沉穩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原以為,哪怕離騷再有美名,也斷無可能像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一般內斂深沉,即便再急切,也會在表麵上顯得不以為然。而後者剛看到這滿院落的靈床時那滿麵的驚懼豈不正是明證?

“賢侄此言倒讓伯父更加愧汗難當了。”府尹盡力讓自己笑容滿麵,“不過你說得對,也正該有這樣的說辭。要換做是我,都可能要失態了!”

離騷卻好似並不領情。他還是看著府尹,眼神既不熱切,也不算冷漠,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府尹倒沒覺著什麼。經過剛才和離騷的隻言片語,現在的他也算有些準備,反倒是一心要在他麵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衙役又有些沉不住氣了。

衙役很感激離騷無形中又給他創造了一個向府尹表明忠順的良機。雖說這樣一來,頗有些對不住剛剛遭逢身心重創的離騷,但是已然打定了主意的衙役卻是管不了這樣或那樣的道義了。好歹,時勢強於一切。如果他再不抓緊時機爭取點什麼,隻怕到頭來就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可他剛要表現一番,卻被府尹製止了,打得他許久都沒回過神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是疑惑和不解的表情,仿佛仍沒有覺察到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知典見到這一幕,心中真是痛快:“叫你那麼上杆子地獻殷勤,真是活該!”他唯一的遺憾是衙役的受窘還不夠深!

正當時,從門廳傳出了一聲高喊,洪亮渾厚,中氣十足,大約顯露了其主人的豪爽的性格。喊的是:“小梨子,出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便從門廳走進來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齊刷刷佩著兵刃,裹著綁腿,氣勢滔滔,步履穩健。領頭的一位生得魁梧雄壯,身高八尺,膀大腰圓,頜下蓄著短須,粗硬烏黑,宛若鋼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