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涼,當心身子,快起來,有這般心意為父已經知曉!”沈思成目露憐惜,上前俯身扶起次女,手中冰涼刺骨的手感,讓他不由趕忙憐惜地將手裏的暖捂子套到了這孩子紅腫的手上,僅他耳聞眼見,也已然知曉,這些年苦了這個孩子!“這是在練字?已經開了蒙嗎?沒有紙張嗎?怎麼在石板上練字?”
四條木腿頂個麵板組成的簡陋四腳木桌上,擱置著一塊半桌大的光滑石板,那般光滑,是經年書寫清洗磨出來的痕跡。其上墨色深深,薄淡的墨色字跡,說不上風骨,字形,卻是橫平豎直,一撇一那,字跡規整,端正有力,可見練字為極度用心可讚,非千錘百煉無疑達到!唯心可嘉,沈思成的讚賞之色越發濃厚,心間也越發的疑中生憐!
隻是,他怎麼不知道,府裏連姑娘練字的紙張桌椅都供給不起了?他嫡次女的練筆環境,竟然這樣的簡陋不堪!
順勢而起,沈芳年恭謹濡沐的道:“三四歲間,蒙乳母且學且教,識得幾個字開了蒙,多不解其意!常聽乳娘說,往年爹爹一筆好字盡受人讚,女兒引以為豪,撿起筆且磨練一二!女兒資質頑愚,手軟筆弱,字跡不堪,當不得浪費紙張,乳兄手巧,為兒鑿了這塊石板以作練習之用!且寫且拭,唯有用苦練不墜,勤以補拙彌補一二!”
沈思成幾欲動嘴,卻是什麼也無法說出口,他能說什麼?是你乃堂堂四品官家閨秀嫡女出身,練筆的紙張家裏還是有的?還是能說,不說他們精心供養的長女,隻喜歡用雪心堂出產雪白精致芳香的雪心筏,幼女幼子嫌棄學習枯燥,今春開蒙練字,卻是把他珍惜萬分的澄心堂紙筏當作了玩具?且撕且玩且仍嗎?就是庶女,也自幼筆墨侍候,隨取隨用嗎?
他都不能說啊,這明顯的區別異樣對待,讓他如何與這個孝順體貼濡沐敬愛父母,也不過六七歲,剛剛初懂人事的女兒說呢?雖說父母怎麼對待兒女,就像君王怎麼對待臣下,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但是這同樣是他的嫡親骨血,卻過著連府裏仆婦丫鬟都不如的生活,這豈不是,豈不是·····
做父親的不能為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這讓他還有何顏麵在這個女兒麵前擺出父親的威嚴?
沈思成心間悲憤,輕輕憐愛的撫了撫沈芳年的頭頂,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道:“我兒如此勤奮不綴,深知學中三味,為父很是欣慰!年姐兒已經打下牢固基礎,筆力初成,可以試著臨摹大家範本。!“
“父親書房中有兩冊親手拓繪的先代女大家衛夫人的摹本衛氏真貼,回頭父親讓捧硯給你送過來,父親所習字體創作者王大家,就是師承於衛夫人。衛大家的簪花小楷線條清秀平和,嫻雅婉麗,高逸清婉,穆若清風,正適合我兒品性。”
“望我兒得先人遺跡饋贈,書先人風華!我兒以後就在紙上練筆吧,石板上練習的手感和紙上終歸是不同的!家裏條件雖有限,你們練筆的紙張卻還是能夠供應的起的!”他素來喜書法,有女如此,當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