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與天相接的綠,像充滿胸間的話
不可遏止地漫出來
我知道,這些清澈的風景都來自淚水,我見到的沙棘,苜蓿和同樣明媚的陽光
都被黃沙掩埋過,古城也成了一堆黃土
在訴說苦難時被卡住喉嚨的道情
把手伸向北方漆黑的天空
天空倒塌,上演了幾千年的美麗劇情
在窯洞,在土戲台,在幹裂的嘴唇上一一熄滅
最後,連刺穿沙塵暴的哭喊也逃不出狹小的西口
如今看見連天的綠色,看見和牽牛花一起飛舞的蝴蝶
我的眼睛一再潮濕
披著風沙和大雪的人,他的夢想就是種一棵草栽一棵樹
整整六十年,無數凍裂的手在茫茫大漠一寸一寸地塗抹
可歌可泣的綠色,沿著流血的掌心蔓延成海
把一片荒漠變成美玉,佩戴在祖國高貴的右腕
右玉,把你裝在記憶之杯,讓綠色的陽光
從肺腑流出,可以拯救一切枯萎
可以醫治一個人乃至一個國家的創傷
右玉,我在給你寫詩,滿眼都是你的綠
我想痛飲一場,甚至想和所有人含淚分享
(山西朔州右玉縣,原來幾乎被黃沙吞沒,滿目荒涼。經過六十年艱難的綠化,現在的森林覆蓋率達50%。在即將離開山西的時候,右玉的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給我們留下了永遠的感動——作者注)
西口
一邊是時光的雲朵起起落落
一邊是時光以外的草原,美麗的遠方就在眼前
一邊蜻蜓戲水,一邊駿馬騰空
一邊往事如煙,一邊新景如畫
一邊是憂傷,一邊是快樂或者更大的憂傷
親愛,這西口是走還是不走
風在西口來回千年,模糊的車轍沉默在石頭上
我得不到任何回答
但不要你唱送行的歌
我不能把你留在風沙上,獨自去找天堂
西口不是幸福的通道,就是危險的入口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是,西口那邊一直是我們的夢鄉
歌哭為它,恩怨為它,所有歌聲和詩篇都為了它
此生欲罷不能
親愛,你也不知是走是留
一唱走西口就淚流滿麵
夢中人,本名葉洪軍,筆名洪君,江蘇盱眙縣人,江蘇作家協會會員,盱眙職教集團高級講師。自1993年開始,在全國近三百家報刊的文藝副刊發表作品,如《文藝報》《中國青年報》、《遼寧青年》(卷首)、《揚子晚報》、《北京日報》、《雜文報》等。散文獲《文藝報》二等獎和《中國青年報》征文優秀獎,還被《演講與口才》列為“全國優秀撰稿人”。歇筆多年。
(第四節)一路向北(外一首)
北海(雲南)
石頭的母親在紅楓林中居住,風化
我們集體的回憶錄被毀滅,遠古
伊利亞失去了眼睛。聖火變成了蚊香
驅趕現代的蚊子,蚊子回到奧地利苦戰
苦戰的果實是什麼?不就是殘廢的果實麼:
你們的頭腦被嫁接在蠻荒的夜晚
蠻荒開始驕傲起來,大量屠殺土地
土地背起紅色的背包在虛妄的世界走失
在拔火罐的日子,日子還像日子麼?
母牛也會偷奸耍滑,拒絕生紅色的孩子
紅色將是無處可逃,無處可以安家
那詭異的一代,也在某天早晨自殺
而無意義的公馬,虻牛,小狗也都沒有書本可讀
我們都獨自湮滅了自己可疑的蹤跡
在遠方,在路上,我們都找不到萬能上帝的親戚
靜下心來談論談論自己?你騙人,好煩噢
難道你長出八個腦袋嗎?然而
觸摸不著公雞鳴唱腦袋不及他物
地風化著風苦惱的結果。
站在高處,世界之外,無極
看到一張山的啞默的麵孔
我能走近它,融入它,一直走向黑乎乎的某物
某種想法。幾乎它們和現實一體,或應當如此,如此地相似。
這個堆積物的腦袋或垃圾場
試圖抵達某種和諧。存在和摒棄的悲哀?
藝術的貓向前邁進
我後退
一個警句如果睡著了
我想著烏雲的風餐
在殺虎口質疑
我們在生命的果樂中裝昏裝死
我們連做愛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們還算什麼?
他們在狹窄的生存空間中打撈時光
沒有結局,結局掛在虛妄的
雲朵上枯萎。日子在貧窮中前進
風幹了的人群在草原中跋涉
在遠方,老兵己猝倒在黑暗中
現實在閉上眼睛拔節
一片葉子超越不了它苦悶的腳步聲
我喜歡秘密地搖曳正經的玩笑
就像風一樣跑遍無主題的大世界
我是什麼,沒人告訴我
北海,原名張繼先,男,雲南大理市人。自由作家,詩人。2005年至今已出版四本書:《把身體寄放在那裏》(詩歌、散文合集,2005年8月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北海詩選》(2007年香港金陵出版社出版)、《北海遊記選》(2008年8月香港金陵出版公司出版)、《時間的詞語》(詩集,2008年8月美國特曼出版公司出版)。本人1943年8月生於雲南大理市郊區的一個叫呈莊的小村莊,農民家庭。曾當過農民、機關幹部、記者、編輯。長期從事文學創作。
(第五節)對一座城市的描述(外三首)
——謹以此詩獻給朔州市建市二十周年
北野(山西)
用二十年時光描述一座城市
是遠遠不夠的。我必須
從厚厚的黃土開始,先把歲月的身姿墊高
再讓一些流雲於天空的一角找到自己的位置
還必須讓一條大河醒來,以青草的聲調,說出牛羊
說出馬匹,說出牛角一樣的彎刀
現在,我要俯身下去,用兩千年流光著墨
寫下一座城池的名字,再用曠古的漠風
吹幹洇染的墨汁。我要讓一些黃土站起
抵擋時光的箭簇,讓一條河流向東
衝刷曆史的纖塵和血跡
然後,才有一望無際的疆域
才有綿延千裏的驛道
才有打馬而來的信使
我說過的,用鋼筋和水泥描述一座城市
是不夠的,必須把土層裏深埋的灰燼挖出來
讓它燃燒,血脈一樣升高大地的體溫
必須把熄滅已久的燈盞重新點燃
讓我看到高速公路的盡頭,毛細血管一樣的
鄉間土路,以及路旁伸枝展葉的三千畝黃昏
還必須把倒下的樹木扶起來
讓它行走,從山腳那片田疇開始
直達城市中心的每一條街衢
要讓每個人,不分貧富
擁有一扇眺望夜空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