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這已經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了。"讓我們看一看裏麵是什麼。"他說道,打開了盒子。他曾預料裏麵會是一件很好的東西。打開時,裏麵的物品仍使他感到一陣驚喜。這是一把"吉布森"12弦琴,一件非常精美的樂器,很可能是專門定做的。拉裏對吉它的鑒賞力並不很專業,所以他還不敢確定這是一把專門定做的琴。他不知道嵌有回紋雕飾的盒子是真正的含珠之蚌。他隻是看到了篝火在琴身上反射出桔紅色的光澤。他讓琴身正對著篝火的焰光,使光澤變得更亮。"它很漂亮。"她讚歎道。"的確很漂亮。"他撥了一下琴弦,很喜歡它的音色。盡管聲音有些發空,調子也不很準,音色卻比六弦琴要飽滿和豐富得多。聲音和諧,毫不尖銳刺耳。這就是鋼弦吉它的優點,你會聽到悅耳的低音。琴弦是"黑鑽石牌"的,鍍著一層漆,略顯浮華,但聲音還是相當樸實醇厚的。當你換和弦時,聲音有些生硬。他微微地笑了,想起了巴裏.格裏格對這些平板吉它琴不屑一顧的神情。他一直把這些琴稱為"昂貴的騙子"。可愛的老巴裏,他還希望等他長大之後成為史蒂夫.米勒一樣的人物呢。"你在笑什麼呢?""舊時光。"他說道,感到一陣難過。他用耳朵聽了聽音,把音調校準,心中仍在想著巴裏、約翰尼.麥考爾和韋恩.斯圖克這些人。當他正要結束校音時,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起了頭。喬站在火堆旁,手中持握著那隻火把。火已經滅了。那雙奇異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帶著一股著迷的神情,嘴巴張得大大的。他非常安靜,如此安靜必是他在陷入自己心中的遐思。納迪娜說,"音樂有一種魅力.."拉裏開始在吉它上彈出一種非常渾放的旋律,那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從艾來克特拉民歌集錦中選出的一首古老的憂傷之曲。他想,可能是由柯納、雷和格洛韋爾最早創作的。當他認為自己找到了準確的旋律時,琴聲開始在沙灘上自由地響起,伴隨著他的歌聲..他的歌聲總是比他的琴聲要棒得多。"你看見我從遙遠的地方走來,我將把黑夜變成黎明,因為我在這裏我從故鄉走來,走了很遠,當你聽到落在我黑瘦身軀上的巴掌聲時,你就會知道我的到來。"小男孩現在咧開嘴笑了,這種笑容是當某人發現一件令他快樂的秘密時,所露出的驚喜的笑容。拉裏想,他似乎像一個很長時間內受盡了後背上疥瘡的折磨,卻不能觸及癢處的人。最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確切地知道要在哪裏搔癢的人。他搜索著長久封閉的記憶,尋找著第二段歌詞,終於找到了。"我能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媽媽他們不能找到那些數字,不能在征服者的國土上工作,但我可以,因為我離家很遠,你知道,當你聽到落在我黑瘦身軀上的鞭子聲,就能聽見我的到來。"男孩那滿臉興奮的笑容也使他的眼睛熠熠發光,仿佛陷入了某種遐思。拉裏意識到,這種目光很容易使年輕的小姑娘們迷上他。他把手伸向琴馬,用手從上麵摸過。琴馬也很不錯。他的手指從吉它上撥出準確的音符:清脆,華麗,略有些豔俗,像展出一堆可能是偷來的、在街頭的紙箱中出賣的舊珠寶。他將琴聲彈得略有些浮華,之後趁著琴聲還沒有雜亂時,他將三指並在一起,迅速地重複原先的E調。最後的一段所有歌詞和曲調他已經記不完整了,它們是關於鐵路軌跡的內容,於是他又重複到第一段的詞曲,然後停祝當琴聲靜下來時,納迪娜邊笑邊拍打著她的雙手。喬已將點火把的棍子扔在了一旁,在沙灘上上下下地跳動著,發生快樂的叫聲。拉裏不敢相信男孩的變化,他不得不告誡自己不要過分欣喜。這樣將會有失望的危險。音樂有著撫慰那個野蠻小家夥的魅力。他發現自己不敢相信,事情就這麼簡單。喬向他打著手勢,納迪娜說:"他想讓你彈一點別的曲子。你能不能?真是太棒了。我的感覺真是棒極了,棒極了。"於是他彈奏了傑夫.米爾道的那支"進入繁華區"和他自己的那支"賽莉的弗雷斯諾憂傷曲"。他彈了"春季之山的災難"和阿瑟.克留達普的那首"不要擔心,媽媽"。他把曲子換為簡單的搖滾曲--"奶牛憂傷曲""花花公子吉姆""20分鍾航空搖滾曲"(彈奏這種布基伍基合唱樂時,盡管他的手指變得越來越慢,現在已變得麻木和疼痛,他仍盡其所能地用力彈奏)。最後一支曲子是他一直喜歡的那首"無盡的睡眠",原唱是喬迪.雷諾。"我彈不動了1他對喬說。喬一動也沒有動,站在那裏靜靜地聽完整支曲子。"我的手指。"他把手指伸出來,顯示琴弦在手指上留下的深印和指甲上的碎屑。男孩伸出了雙手。拉裏猶豫了一下。他先把吉它掛在了男孩的脖子上。"要多練習才行。"他說。然而,接下來他聽到了他一生中最為震驚的聲音。男孩幾乎一個音符也不錯地彈出了"花花公子吉姆"這支曲子,邊彈邊唱--與其說是唱出每個詞,不如說是狂吼出來的,他的舌頭就像粘在了上牙膛一樣。同時,很顯然,他一生中從沒有彈過吉它--他不會在琴弦上用力,讓琴弦發出正確的聲響,和音在變化時也有些模糊和淩亂。他彈出的聲音柔弱和蒼白無力--仿佛彈的是一隻塞滿了棉花的吉它--然而,盡管如此,他把調子模仿得與拉裏剛才彈的曲調幾乎一模一樣。在喬彈完的時候,他低下頭,好奇地看著他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設法弄明白,為什麼用它們彈出的曲子和拉裏所彈的一樣,聲音卻是那麼嘶啞孱弱?拉裏聽見自己淡淡地說:"彈弦的力度不夠,就這些。你得彈出老繭--在指尖上長出硬皮才行。左手的肌肉也是如此。"當他說話的時候,喬仔細地盯著他,拉裏並不知道孩子真的聽懂了沒有。他轉過來對納迪娜說:"你知道他會彈吉它嗎?""不,我也和你一樣驚奇。他真是一位天才,對不對?"拉裏點了點頭。男孩又彈起了"不要擔心,媽媽"這首歌。拉裏在彈奏這支曲子時的每一個細節都被他彈得很不錯。然而,有時琴弦被彈得像木頭一樣砰砰作響,這是因為喬的手指常擋住了琴弦的顫動,使音有些變味。"讓我給你示範一下。"拉裏說道,伸手去拿那把吉它。喬立刻用不信任的目光斜了他一下。拉裏猜想,他可能記起了那把被扔在大海裏的刀子。男孩向後退了幾步,緊緊地握著吉它。"好吧,"拉裏說道,"都是你的了。你想學琴的話,就來找我。"男孩大叫了一聲,像舉著一件祭品一樣,高舉著那把吉它,沿著海岸跑遠了。"他會把琴弄毀,"拉裏說。"不,"納迪娜答道,"我想他不會。"晚上,拉裏在某一時刻醒了過來,他用肘撐起身體。火堆已熄滅,納迪娜在離火堆約1/4英尺的地方,裹著三層毛毯,模模糊糊地顯出一個女人的身形。隔著火堆,正對著拉裏的是喬。他也蓋著幾層毛毯,腦袋卻露了出來。他的拇指緊緊地塞在嘴巴裏,雙腿蜷縮著,腿中間露出那把吉布森十二弦吉它的形狀。另一支手鬆弛地放在吉它的琴頸上。拉裏著迷似的看著他。他曾奪下那個男孩的刀子,把它扔進了海裏。而男孩又愛上吉它。"好吧,就把吉它給他吧。"盡管吉它也可以被當作鈍器,"拉裏想,"用吉它殺人可要費勁得很。"他又睡著了。第二清晨時分,當他醒來時,發現喬正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兩腿夾著那把吉它,雙腳撥弄著浪花,彈著那支"賽莉的弗雷斯諾憂傷曲"。他比昨天彈得更好了。20分鍾後,納迪娜醒來了,熱情地衝著他微笑。拉裏心想,她真是一位可愛的女人。這時他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一句歌詞,可能是查克.貝裏的那句:納迪娜,你可真是我甜蜜的寶貝。他大聲地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吃早飯了?"他把火點了起來,3個人緊緊地圍在火焰旁,驅趕著身上的夜寒。納迪娜煮了一鍋燕麥奶粉粥,他們又喝了一些罐裝的濃茶--一種旅行飲品。喬在吃飯時,還把吉它放在了腿上。拉裏發現自己兩次對著喬微笑。他心想,你怎能不喜歡一個喜愛吉它的人呢?他們沿著1號公路向南環行。喬騎著自行車沿著白線徑直向前衝,有時甚至超過他們1英裏左右。當他們趕上來的時候,常會發現他沿著路邊一邊騎著車,一邊以非常好笑的方式吃著黑莓--他常常把每一隻黑莓拋向空中,在黑驀落下時,不偏不倚地將黑莓叨在口中。大約過了1個小時之後,他們發現他坐在一個革命戰爭曆史紀念碑上,用吉它彈奏著"花花公子吉姆"。快到11點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叫奧甘奎特小鎮的界邊發現一隻奇特的路障--3輛明黃色的垃圾車橫著停放在公路上,從一側的路肩一直連到另一側。從其中一輛車的垃圾桶後麵,露出一具被烏鴉啄食後的屍體。屍體四肢伸展著,可能是一個男人。前10天的炎熱已經使屍體腐爛,在屍體沒有穿衣服的地方,一團團的蛆在蠕動著。納迪娜掉過頭來,問"喬到哪裏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前麵的一個地方。""希望他沒見到這幅情景,你說他會不會見到?""很可能。"拉裏說道。他一直在奇怪,作為一條主幹線,1號公路自他們離開威爾斯後,就相當荒涼,拋錨停在路邊的車輛才不過十幾輛。現在他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了。他們把這種路擋住了。在小鎮的另一側,可能堆積著幾百輛,甚至可能上千輛汽車。他明白了她對喬的那種擔心。喬不適宜見到這幅場景。"他們為什麼要把路堵起來呢?"她問他,"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肯定是想把小鎮隔離開。我猜想我們在另一頭肯定會發現另一個路障。""還有其他屍體嗎?"拉裏把自行車支起來,看了看,說道:"3具。""好了。我不想看見它們。"他點了點頭。他們把自行車推過那幾輛汽車,又騎了上去。高速公路又向海邊拐去。溫度也降低了。避暑小別墅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又髒又亂。難道人們就在這些小破房子中度假?還不如直接到哈萊姆區(譯者注:紐約黑人居住區),讓他們的小孩子在那裏的消防水龍頭下衝涼呢。"不怎麼漂亮,是不是?"納迪娜問道。四周是一片亂糟糟的海灘娛樂區:煤氣站,賣油炸蛤蜊的小攤,飲料攤,噴塗著豔麗色彩的汽車旅館,小型高爾夫球常拉裏被周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弄得眼花繚亂、心煩意亂。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個聲音要對這些粗俗的、喧囂的景象叫喊起來。而腦海中的另一部分,又由眼前這個淩亂肮髒的海岸線,想象出許多家庭,全家老少興高采烈地坐在車站大巴上,沿著那條長長的高速公路奔來的情景。他的耳畔,似乎回蕩著那些夏日來度假的人們在沙灘上的嘻笑逗鬧之聲和在這條路上的興奮歡叫之聲。婦女們戴著遮陽帽,穿著緊繃繃的短裙,渾圓的屁股誇張地顯露出來。上大學的小夥子們穿著紅白條相間的橄欖球衫。姑娘們穿著無袖的沙灘衫,腳下踏著平底人字形涼鞋。小孩子們大聲尖叫著,臉上塗抹著冰淇淋。這就是美國人,無論什麼時候,當他們聚集成群時--不管這群人是在滑雪勝地阿斯彭還是沿著緬因州的1號公路舉行他們那枯燥晦澀的夏季儀式--他們總是帶著一股毫不講究的、非常吸引人的鬆散浪漫。而現在,所有這些美國人都不見了。一棵樹的樹枝被雷擊落,砸在了冷飲攤巨大的塑料遮陽傘上。那隻傘趴在停車場上,一側斜在地上,像一隻蒼白的錐形小醜帽。小型高爾夫球場的草開始長高。波特蘭城到波特斯摩斯之間的一截高速公路曾是一段70英裏的公共露天娛樂場,充滿歡歌笑語。現在,這裏已經人跡稀罕,死氣沉沉,所有的事物都已經停滯了。"確實不怎麼漂亮,"他說道,"但它曾屬於我們。納迪娜,即使我們以前從沒有來過這裏,它也曾屬於我們。現在卻再也不屬於我們了。""不會永遠這樣的。"她平靜地說。他看著她,看著她那張潔淨、富有光澤的臉。她的前額,猶如一隻燈泡,爍爍閃光。她那一頭令人驚歎的夾雜著白紋的秀發,從前額上垂了下來。"我不信教。但如果我信教的話,我一定會詢問上帝,現在人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100年之後,甚至可能在200年之後,這片海灘可能才會重新屬於我們。""200年後,那些汽車不會消失。""是的,但路可能會消失。這些汽車將停在一片田野或是森林之中。這裏會長滿蒿草,而在人們過去常去的地方,會出現女人的拖鞋。它們不再是從市場上買回來的。它們將是手工製做的。""我想你錯了。""我怎麼會錯呢?""因為我們正在尋找其他的人群,"拉裏說道,"你想,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凝視著他,迷惑不解。"可..因為這樣做才對。"她說,"人需要其他人。你沒有這種感覺嗎?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是的,"拉裏說道,"如果我們孤身一人,孤獨會令我們瘋狂。而當我們與他人相處在一起時,群居也會使我們瘋狂。當我們群居在一起時,我們建起數裏長的避暑別墅,在星期六的晚上,還會在酒吧中滋事鬥毆,彼此相殘。"他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淒涼、譏諷和悲傷,沒有夾雜著絲毫的詼諧。笑聲在空曠中回繞了很久。"沒有答案。過來..喬可能在前麵等著我們。"她雙腿跨在自行車上,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那雙迷茫的眼睛注視著拉裏漸漸遠去的背影。然後,她騎上車子,跟上他。他說的不對。不能是這樣。如果這樣恐怖的事情會無緣無故地發生,那其他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又為什麼依舊要活下去呢?喬離他們並不遠。當他們追上他時,他正坐在一輛藍色福特車的後保險杠上,手裏捧著一本不知從哪裏找到的澀情雜誌,好奇地翻看。拉裏注意到,男孩的蔭.經勃起著,這令他很反感。他掃了一眼納迪娜,她卻把視線扭到了別處--很可能是故意的。當他們到達行車道時,拉裏問道:"走不走?"喬將雜誌放在了一旁,他沒有立即站起來,卻手指著天空,喉嚨中發出詢問的聲音。拉裏把頭迅速抬起,一時間,他以為男孩看見了飛機。這時,納迪娜叫了起來:"不在天空,在畜棚上1她的聲音短促、高昂,充滿興奮之情。"在車庫上!喬,謝謝你。我們從沒有見過它1她走到喬的跟前,伸出兩隻胳膊,把他摟在胸前。拉裏轉過身去,在畜棚的卵石砌成的屋頂下,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白色的大字:我們已去了佛蒙特州斯托威頓的瘟疫中心。在這行字下麵畫著一條路線圖。最末端是這樣一行字:1990年7月2日離開奧甘奎特哈羅德.埃米.勞德法蘭妮.戈德史密斯"我主耶穌啊,當他把最後那句話寫上時,他真是頭腦發瘋了。"拉裏說道。"瘟疫中心?1納迪娜沒有理睬他,自己叫了起來,"我怎麼就沒有想到?不到3個月前,我從一本周末雜誌副刊上讀到一條文章,說的就是它。他們都去了那裏1"如果他們仍活著的話。""仍活著?當然,他們還活著。瘟疫已於7月2日結束了。如果他們能爬上那個車庫的房頂,他們當然沒有生病1"他們中的一個人還肯定活蹦亂跳的。"拉裏對此表示同意。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胃裏的一陣不自覺的興奮。"我打算直接穿過佛蒙特。""斯托威頓在9號高速公路的北部,要走相當長的路。"納迪娜心不在焉的說道,仍望著那個車庫。"他們現在肯定已到了那裏。7月2日距今天已有2個星期了。"她的眼睛亮了起來。"你不認為在那個瘟疫中心可能會有別人生存嗎,拉裏?他們可能還活著,你不這樣認為嗎?既然他們知道隔離病區和給衣服消毒,他們可能一直研究治療辦法?對不對?""我不知道。"拉裏謹慎地說。"他們當然正在研究。"她不耐煩地說,語氣也有一些粗暴。拉裏從沒有見過她是如此激動,甚至當喬惟妙惟肖地在吉它上展示他的模仿天才時,她也沒有這麼激動過。"我敢打賭,哈羅德和法蘭妮已經找到了數十個人,甚至有數百名。我們應立刻出發。最快的路線是..""等一會兒,"拉裏邊說邊抓住她的肩。"你想怎麼辦?在這兒死等?難道你意識到..""我意識到既然這些標記可以在這兒等我們已經等了兩星期,那麼稍長一點也無所謂。我們還是先吃一點午飯吧。你看,我們的小吉它手都坐著睡著了。"她向四周掃了一下。喬又在抱著那本澀情雜誌看,頭卻開始垂下來了,瞄在雜誌上的目光也呆滯無神。他的雙眼旁有了幾道眼圈。"你說過他發燒剛好。"拉裏說道,"而且你們還走了這麼長的路..更不要說悄悄跟蹤我的這個藍眼睛吉它手了。""你是對的..我從沒想過。""他需要的就是美美吃一頓,好好睡一覺。""當然。喬,我很抱歉,我以前沒想到。"喬昏昏欲睡,心不在焉地咕噥著。拉裏一想到接下來必須要說的話,心裏就感到害怕,但這是必須要說的。假如他不說,納迪娜想到也會問的,她遲早會發現他已經改變了主意。"納迪娜,你會開車嗎?""開車?你的意思是說我有沒有駕駛執照?我有,但是在到處都是車的街上,汽車並不是真正實用的工具,對嗎?我的意思是..""我本來想的就不是汽車。"他說道,眼前突然浮現出麗塔坐在神秘黑衣人摩托車後座上的情景(他猜想,這黑衣人是他腦子裏對死亡的象征性的表示)。他們倆一黑一白,像基督教啟示中古怪的騎馬人一樣雙腳騎跨著一隻可怕而滑稽的豬衝向他。這個想法使他口幹舌燥,青筋暴出,但是,當他繼續朝前走的時候,他的聲音平穩下來。如果沒有被打斷的話,納迪娜似乎不會注意到。奇怪的是,喬從半夢半睡中醒來,好像注意到一些變化。"我剛才在想某種類型的摩托車。我們可以少花點力氣,騎著摩托車在毫不..對了,在井然有序的路上兜風。就像我們騎著自行車在那些城鎮裏兜風,而卡車被拋在身後。"她眼裏閃爍著朝霞般的光彩。"對,可以這樣做。我從來沒騎過摩托車,你能騎給我看,對嗎?"一聽說"我從沒騎過摩托車",拉裏的恐懼心又加重了。他說道:"對,在你掌握它以前,我要教給你的最重要的是如何緩慢駕車,要非常緩慢。沒有一輛摩托車(甚至是一輛小型摩托車)會寬恕人們的過錯,假如你在高速路上失事,我不會送你去醫院。""那麼這就是我們要做的。我們要..拉裏,我們遇到你之前,你正騎自行車是嗎?你肯定是騎了自行車的,這麼快就從紐約趕到這兒了。""我把它扔了,"拉裏平靜地說道:"一個人騎車我感到緊張。""好了,你再也不會一個人了。"納迪娜近乎歡快地說道。她轉身對喬說:"我們去佛蒙特州,喬!我們將會看到另外一些人!美妙吧?妙極了1喬打著哈欠。納迪娜說她興奮得睡不著,但她要和喬躺在一起直到他睡著。拉裏騎車到奧甘奎特去找摩托車店。那兒沒有,他想起在離開威爾士的路上見過一個車行。他回來想告訴納迪娜,卻發現他倆在藍色福特車遮掩下睡著了,而喬剛才還在那兒閱讀《走廊》。他在離他們稍遠點兒的地方躺下來,然而他無法入睡。終於他越過了高速公路,穿過膝蓋高的梯牧草來到有醒目標誌的牲口棚。數千隻蚱蜢到處跳著避開他。拉裏想:"我成了它們的障礙,在它們看來我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有牲口棚寬敞的雙開門附近,拉裏看見了兩個空百事可樂罐和三明治的硬外皮。在很早以前,海鷗會擺弄三明治好久,而時代不同了,海鷗也毫無疑問有了更豐盛的食物。拉裏用腳踢開三明治硬外皮,然後又踢開其中一個空罐子。"順著右手便是哈羅德他們出發的地方。""你說得對,安德伍德。"拉裏走進去--裏麵又黑又熱,擠滿了輕聲拍打翅膀的燕子。幹草散發出甜甜的味道。畜欄內沒有動物,主人一定是把它們放生了,不是餓死就是病死。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地板,發現一張糖紙。他撿起糖紙,裏麵包過一個巧克力糖。糖果已經沒有香甜味兒了。而沒有香甜味兒的巧克力都是在烈日下暴曬了很久了。拉裏走到草料棚那兒,在草料棚的一根支撐梁那兒立住了。他爬了上去,汗流浹背,油汙滿身,卻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這兒。在草料棚的中間(他緩慢前,一隻眼睛看有沒有老鼠出現)。一段極平常的樓梯直通到一個錐形圓頂的小閣樓,樓梯護手上的白漆滴落下來,淅瀝作響。"我相信我們會有另外的發現。""拉裏,我感到驚訝--僅憑你俊朗的外表和異常的生殖器,你的敏銳的推斷就超凡脫俗。""別說這個。"他爬上閣樓,這裏甚至更悶熱,因此更容易爆炸。拉裏推測:如果法蘭妮和哈羅德幹工作的時候把油漆留在這兒的話,那麼一周以前這個畜棚就會燒掉了。玻璃窗布滿了灰塵,結滿了蜘蛛網,毫無疑問,這是福特當總統期間結的蜘蛛網。其中一個窗戶已經被打破,拉裏將身子探出窗外,意外地看見了四周數英裏的村莊。牲口棚一側朝東,做為公路邊的租借地,它是足夠高的。從地麵看上去它似乎很難看,就像路邊野草一樣毫無意義。過了高速公路,是波瀾壯闊的大海,從港口北麵湧進來的潮水被防波堤一分為二。這片土地像一幅描繪夏日景色的油畫,滿眼是綠色和金色。一下午都被煙霧籠罩著。他嗅到海水的鹹味。順著屋頂的斜麵看過去,可以看到哈羅德寫的亂七八糟的標誌牌。一想到在離地麵這麼高的屋頂上爬行,拉裏的肚子就感到難受。哈羅德肯定是把腳倒掛在屋頂的排雨水簷槽上,在上麵寫下女孩名字的。"他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這是我們必須質疑的問題之一。""假如你這麼認為的話,拉裏。"他順著走下來,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還注視著自己的腳步。下麵有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有東西雕刻在一條支撐梁上,那令人吃驚的蒼白和鮮豔與牲口棚的肮髒與漆黑形成對比。他越過橫梁,凝視著這種雕刻物,然後用大拇指觸摸它,又驚訝又奇怪。有人在他和麗塔向北級踐行進的時候就已經寫下了它。他又用手指撫弄雕刻的字母。一顆心上,插著一支箭。"我相信,這家夥一定是墮入了情網。""幹得好,哈羅德。"拉裏說道,隨即離開了牲口棚。威爾士的車行是一家豐田車特許經銷商店。展廳裏陳列著一排排的車,拉裏推斷有兩輛車沒有了。廢紙簍附近有一張揉成團的糖果包裝紙--他為這第二個發現感到自豪。一個巧克力棒棒糖。看起來似乎是有人(可能是害相思病的哈羅德.勞德)在考慮他自己和他的女情人最喜歡哪輛車時吃了一塊巧克力糖。他剝掉了糖紙,扔到廢紙簍裏,卻扔偏了。納迪娜認為他的推斷是對的,但是她得出的論據和拉裏不一樣。她急切地注意到那些自行車。喬坐在展廳門前的台階上,心滿意足地玩弄著吉布森十二弦。"聽著,"拉裏說道,"現在是5點,納迪娜,到明天,絕不會有什麼進展了。""但是白天還剩下3個小時呢!我們不能這樣坐著,我們可能忽略了一些東西1"如果忽略了,就忽略了罷。"拉裏說道,"哈羅德曾經留下暗示,這些暗示都在順著路的兩側。如果它們移動了,他很可能會再做一次。""但是..""我知道你很著急,"拉裏說道,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他可以感覺到心裏滋生起一種不耐煩,但他強迫自己克製祝"你以前從來沒有騎過摩托。""我會騎自行車。我還要告訴你,我會用離合器。求求你了,拉裏,如果不想浪費時間的話,明晚之前差不多就能到那兒了。我們..""該死的,那不是自行車1拉裏大聲叫道,背後的吉它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看見喬回過頭來看著他們,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充滿了不信任的神情。拉裏想,好家夥,我得服從大家。這讓他更加氣惱。納迪娜溫和地說:"你把我弄疼了。"拉裏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指掐進了納迪娜柔嫩的肩膀裏,他的怨氣消退下來。"對不起。"他說道。喬仍然看著他,拉裏意識到他剛才破壞了與孩子之間建立的感情基礎,或者更多。納迪娜咕噥著。"什麼?""我說,告訴我為什麼它不像自行車。"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衝她大吼一聲,"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是這樣,你就繼續試試吧,看看你是如何用落後的頭腦來觀察世界的。"拉裏克製住自己,想著他不僅喪失了與男孩之間的友情,也迷失了自己。也許他應該從另一邊兒過去,然而納迪娜卻跟著他出來,像影子似地尾隨著他,在陽光的照射下,影子縮得很小,但還沒有完全消失。"比自行車更笨重,"拉裏說道,"一旦失去平衡,你不可能像扶正自行車一樣容易地重新掌握摩托車的平衡。這摩托車有50磅重,你很快會習慣掌握這個重量,但也隻是稍微習慣一下而已。在一輛標準變速汽車裏,你用手操縱變速器,用腳控製刹車。而騎自行車則顛倒過來:用腳控製變速器,用手控製刹車,而這裏是兩個刹車而不是一個。右腳控製後輪刹車,右手控製前輪刹車。如果忘記了,就使用手刹,你很靈巧地控製自行車把手,而你也必須習慣帶人。""帶喬?但我以為你會帶他的1"我很高興載他,"拉裏說道,"可是現在我想他不會讓我載他,你說呢?"納迪娜久久地看著喬,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她說道,接著又說,"他恐怕更不會願意和我一塊兒騎摩托,那會嚇著他。""假如他願意,你就要對他負責。而我要對你們倆負責。我不想看見你們從車上掉下來。""拉裏,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過嗎?你和別的什麼人?""是的,"拉裏回答道,"我摔了下來,和我一塊兒騎摩托的女人摔死了。""她撞倒了摩托?"納迪娜神情依舊。"沒有,一切都發生了。我說那70%是交通事故,而30%是自取滅亡。無論她從我這兒需要什麼..友情、理解、幫助,我不知道..她總是不知足。"拉裏此時很難過,他的聲音沉重,喉嚨哽阻,他止住了淚水說道:"她叫麗塔,麗塔.布萊克莫爾。我想對你們做得更好些,就是這樣,更好地對你和喬。""拉裏,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的過去?""因為一提起來就會傷人,"拉裏坦率地說,"這事很傷人。"這就是事實,但不是全部。這不是做夢。拉裏發現自己很想知道納迪娜是否也做過噩夢--昨晚他醒了一會兒,而納迪娜輾轉反側,輕聲咕噥。然而今天她卻什麼也沒說。那麼喬呢?喬做過噩夢嗎?當然,他不會了解這些,但是勇敢無畏的安德伍德會擔心噩夢.."那麼,我們明天去,"納迪娜說道,"今晚教我如何騎摩托車吧。"首先這兒有一個問題:拉裏選出兩輛摩托車。特許經銷商店裏有打氣泵,但是沒有電,打氣泵無法使用。拉裏發現地下儲油罐上麵覆蓋的鋼板旁邊又有一張糖紙,他推斷,足智多謀的哈羅德最近把鋼板撬開過。不管他害相思病與否,怪異與否,拉裏對哈羅德是很佩服的,幾乎是喜歡他了。他在腦子裏已經給哈羅德畫了像,有可能是個30來歲的農民,高大帥氣,極瘦,表麵上看起來可能不很聰明,然而卻非常地狡猾。拉裏咧嘴笑了。在頭腦裏畫一個你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的像,這是做傻事,因為他們不是你想象得那樣。所有的人都知道聲音如腸線一般細的每月拿300英鎊的無線電唱片音樂節目廣播員的事。當納迪娜找來了冰冷的晚餐時,拉裏正在特許經銷商店四周徘徊。在那兒他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垃圾鐵筒,一根撬棍斜靠在上麵,橇棍頭上有一根卷曲的橡皮管。"我又找到你了,哈羅德!看看這個。這家夥用吸管從地下儲油罐中把油吸走。我很奇怪他沒把吸管帶走。""拉裏,也許他割走了一段,這是剩下的..哦,我是指,它在垃圾筒裏。""對啊,你說得對。"拉裏把撬棍和橡皮吸管拖到儲油罐上麵蓋的鋼板旁邊。"喬,你能到這兒來一會兒,幫幫我嗎?"男孩吃著奶酪和餅幹,他抬起頭來,不信任地瞪著拉裏。"過去吧,一切都會好的。"納迪娜平靜地說道。喬慢慢地挪動著腳步走過來。拉裏把撬棍插到鋼板接縫裏,對喬說道:"把你的重量都壓上去,看看我們能不能把抬起來。"有好一會兒,拉裏覺得這男孩子不是沒明白他的話,就是不願意去做。接著拉裏抓住鋼板下的撬棍頂端往上抬。他的胳膊雖然瘦,卻鼓出一塊塊肌肉。窮人出身的工人好像都有這樣的肌肉。鋼板翹起來了一點,但沒有完全翹開,卻把拉裏手指壓在下麵了。"把鋼板挪開。"拉裏說道。喬用半閉半睜的眼睛冷冷地審視了拉裏一會兒,然後穩住橇棍,把整個體重都壓了上去,雙腳離開地麵。鋼板比先前又抬起來了一點兒,足夠高的時候,拉裏便在鋼板下慢慢挪動他的手指。拉裏想,這個男孩是否仍然不喜歡他,現在是他表現這種不喜歡的好機會。假如喬將身體從橇棍上挪開,那麼鋼板就會啪的一聲砸下來,他手上便什麼都不會有了,包括手指。拉裏看出納迪娜察覺到這一點。她原本盯著摩托車,而此時此刻她已轉過身來看著這邊兒,她轉的角度使她的身體擰得緊緊的。她的眼光離開了拉裏,落在喬的膝蓋上,喬傾斜著身體壓在橇棍上,眼睛看著拉裏。那雙海水般深藍的眼睛透著令人費解的神情。而拉裏仍沒找到贓物。"需要幫忙嗎?"納迪娜問道,她一貫冷靜的音調此時有一點兒升高。汗水流進了拉裏的眼裏,他用手拭幹。他已聞見一股汽油味。"我想我們可以摸到它。"拉裏直盯著納迪娜說道。過了一會兒拉裏的手指在鋼板背麵摸到一條短凹槽,他把肩膀挪進去,將鋼板頂起來扔到一邊兒,鋼板摔裂了,發出沉悶的鏗鏘聲。他聽到納迪娜一聲尖叫,橇棍落在水泥地麵上。拉裏擦幹眉毛上的汗,回頭看著男孩。"幹得好,喬,"拉裏說道,"假如你讓橇棍滑動了,那我隻好用牙扣鈕扣來度過餘生了,謝謝你。"拉裏沒期望會有人應答(除了當喬又走過去檢查摩托車時有可能發出一聲輕蔑不滿的叫聲之外),然而喬用一種掙紮的音調惱火地回答道:"不用謝。"拉裏瞥了一眼納迪娜,納迪娜也正盯著他,接著又看看喬。她的神情是又驚又喜,不知怎麼地,即便剛才喬不回答,她也仿佛猜到他作這樣回答。拉裏以前見過這種表情,但除了他沒有人能讓他的手指完好無損。"喬,"拉裏說道,"你是說‘不用謝’嗎?"喬使勁地點頭回答道:"不用謝,你不用謝。"納迪娜伸出雙臂,微笑著說道:"太好了,喬,這實在太好了。"喬快步走向納迪娜,緊緊地擁抱著她好一會兒。然後他又凝視著那些自行車,輕聲地自言自語,並竊竊私笑。"他開口說話了。"拉裏說道。"我知道他不會一聲不吭的,"納迪娜回答說,"然而讓我驚喜的是看到他能恢複自我。我想他需要我們倆,是我們兩個人。他..嗯,我不知道。"拉裏看見她臉紅了,他想他知道原因。拉裏開始將橡皮吸管插進水泥板的洞裏麵,突然他認識到他所做的很容易被看作是愚蠢的表現(甚至更加原始粗野)。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她飛快地轉過身去,然而他還是看見她剛才很專心地盯著看他,臉色緋紅。拉裏心裏生出一種可怕的恐懼感,他叫道:"上帝保佑,納迪娜,小心1納迪娜全神貫注地盯著手柄,沒看見已經到了哪裏,她顛抖晃動著,用1小時5英裏的速度將本田摩托車直接開著撞向鬆樹。納迪娜抬起頭來,拉裏看到她驚叫了一聲"啊1,接著猛一轉彎,太快了,她從車上摔了下來,本田摩托車停了下來。拉裏向她跑過去,一顆心都吊到嗓子眼裏了。"你沒事吧?納迪娜,你.."納迪娜搖晃著站起來,看了看自己擦傷的手說道:"是的,我很好,我真笨,沒看見剛才到哪兒了。我有沒有摔壞摩托?""別擔心摩托,讓我看看你的手。"納迪娜伸出手去,拉裏從袋裏拿出止痛噴霧劑,噴到納迪娜手上。"你在發抖。"納迪娜說道。"別介意,"拉裏比剛才還粗魯地回答道,"聽著,我們最好放下摩托車,這很危險..""所以這麼緊張,"納迪娜靜靜地回答道,"我想喬會和你一塊兒騎的,至少當初。""他不會..""我認為他會,"納迪娜說道,盯著拉裏的臉,"因此你應該這樣做。""好了,我們今晚就在這兒,天黑得看不見了。""接著來。"喬四處溜達著,嘴裏還嚼著從摩托車安全頭盔裏拿出來的烏飯樹漿果。他在特許經銷商店的後麵發現了大片野生烏飯樹叢。他從樹上摘下果子,而納迪娜則得到一次教訓,從摩托車上摔了下來。"我猜會這樣,"拉裏泄氣地說道,"可是你難道不想看看你要去哪兒嗎?""當然,先生,說得對,先生。"納迪娜行了個禮,微笑地看著拉裏。她的臉上是慢慢地綻放出笑容,拉裏也報以微笑。現在沒別的事可做,當納迪娜微笑時,喬甚至也笑了。這次納迪娜在原地轉了兩轉,轉身騎上了公路,車身劇烈搖擺起來,拉裏的心又一次提到喉嚨。當他向納迪娜示意時,納迪娜卻猛一蹬腳,車衝上了山坡,轉眼看不見了。拉裏看見車的操縱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二檔上麵,納迪娜就在衝刺後再次摔了下來。拉裏聽見她把操縱杆僅僅掛到了三檔上。接著摩托車熄火了。,拉裏在黎明的曙光中焦急地等待著,偶爾不經意地拍打一個蚊子。喬又四處閑逛著,他的嘴唇發紫。"不用謝,"他說道,咧嘴笑了。拉裏也努力地報之一笑。假如納迪娜不能很快回來的話,他就去找她。他的頭腦不斷浮現出發現納迪娜脖子摔破了躺在溝裏的情景。拉裏向另一輛摩托車走去,考慮著是否帶上喬,突然他又聽見哼哼嘰嘰的聲音,接著本田摩托車引擎的聲音越來越大,時針剛敲過4點。拉裏有點兒軟弱無力了。他愁眉不展,認識到他在納迪娜騎車沒回來以前決不能放鬆自己。可以看見納迪娜騎著摩托車回來了,摩托車的前燈亮著,一下衝到拉裏身邊。"哈,很棒吧?"納迪娜已掉過車頭來。"我正準備去找你,我以為你出事了。""我不會的。"她看出他被惹惱了,於是又解釋說:"我開得很慢,轉了一圈,忘記抓把手,車失控了。""噢,今晚玩夠了,啊?""是的,"納迪娜答道,"我屁股摔疼了。"那晚他躺在毯子裏,想著等喬睡著後,是納迪娜來他這兒呢,還是他去她那兒。他想要她,而且,從她先前看見他用橡皮吸管滑稽可笑的手勢時,他想她也需要他。想到最後,拉裏睡著了。他夢見他在一片玉米地裏,迷路了。但那兒有音樂,是吉它樂。喬彈著吉它。如果他找到喬,他就平安了。於是他順著吉它聲走去。穿過一排排的玉米,終於來到一塊亂糟糟的空地上。那兒有一座小房子,更像一間小棚舍,院子裏的一棵蘋果樹上掛著一個輪胎做的秋千。剛才並不是喬在彈吉它,那吉它聲又從哪裏來的呢?喬抓住了他的左手,納迪娜抓住了他的右手,他們和他在一起。一位老婦人在彈吉它,樂聲具有爵士樂性質,如此超凡脫俗,令喬眉開眼笑。老婦人是位黑人,她坐在門廊上,拉裏猜測她大概是他一生中曾見過的年紀最大的婦女了。在她身上有一種讓他感到美好的東西..一種小時候他母親曾帶給他的美好的感覺,她會突然緊緊地擁抱著他說道:"你是個最出色的孩子,你是艾麗斯.安德伍德最出色的孩子。"老婦人停下來,抬頭看著他們說道:"聽我說,照我說的做。走到我能看得見你們的地方來,我的眼睛已經大不如以前了。"於是他們走近了些,3個人手牽著手,當他們經過那把吉它時,喬伸出手去,彈奏起一支古老的樂曲,並隨著音樂慢慢搖擺起來。他們站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像玉米地裏的一方小島。一條泥路通向北麵的某個地方。"你願意在這個琴上彈一支曲子嗎?"老婦人問喬,喬急切地走上去,從老婦人扭曲的手中接過那把舊吉它。他開始彈奏起剛才他們穿過玉米地時聽到的曲子,而他比老婦人彈得更好更快。"感謝主,他彈得真好。我太老了,現在已經沒法讓手指滑動得那麼快了。我得了風濕玻可是1902年我還在"保護農業社"的大廳裏演奏過。我是曾在那兒演奏的第一個黑人,可是第一個埃"納迪娜問她是誰,他們站在一個看上去似乎太陽隻差1小時就要落山的地方。雜草叢生的地上,喬忘情地搖擺扭動的影子一直來回晃動著。拉裏希望自己和全家能永遠呆在這兒,這是個好地方。然而麵無表情的喬和納迪娜是絕不會讓他留在這兒的。"別人叫我阿巴蓋爾媽媽。我猜我是內布拉斯加東部最老的婦人了,而我仍能自己做小餅,你們盡快來看我,在他得到我們的線索之前我們要離開這裏。"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搖擺的影子不見了。喬停止彈奏刺耳的琴弦聲,拉裏發覺蠅鉤掛在老婦人脖子後麵了,而她似乎沒注意。"在誰得到我們的線索之前?"納迪娜問道,拉裏希望在它跳出來傷害他們之前,叫她別提這個問題。"是那個黑衣人。是魔鬼的仆人。我們之間隔著落基山脈,感謝上帝,他們不會讓他過來的。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緊密團結在一起的原因。在科羅拉多,上帝托夢於我,給我們指明了一個地方。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盡快。因為你們發現了我,別人也會來發現我的。""不,"納迪娜用冷靜的聲音回答說:"我們去佛蒙特。隻去佛蒙特--這隻是一個短途旅行。""如果你不能擊敗他,你旅途會比我們的更少。"拉裏夢境中的老婦人回答道。她難過地看著納迪娜說:"在這裏你找到的是個好男人,他期望表白自己,為什麼你不愛戀他,反而浪費他的熱情呢?""不,我們要去佛蒙特,去佛蒙特1老婦人憐惜地看著納迪娜說道:"夏娃的孩子,假如你不仔細地看清楚,你會進地獄。當你去那兒時,你會發現地獄是冰冷可怕的。"接著夢醒了,吞噬他的黑暗劃破了。然而黑夜中有東西在逼迫他。冷酷無情,接著他很快看見它齜牙咧嘴。可是就在這時他醒了。天亮了已有半個小時了,當太陽升得更高的時候,籠罩著世界的白霧散盡了,顯露出來的特許經銷商店看起來就像煤渣而不是木頭做的。他旁邊有人,不是昨晚和自己相遇的納迪娜,而是喬。這男孩躺在他旁邊,手指塞在嘴裏,在夢中打著哆嗦,好像他被自己的夢緊緊地抓住不放。拉裏想知道喬做的夢是否和他自己做的不一樣..於是他又躺下來,直到1個小時之後別人都醒了,他仍目不轉睛地看著白霧,想著那事。他們吃完早飯,把東西包好放到摩托車上時,霧已經散盡,可以上路了。正如納迪娜說得那樣,喬對於坐到拉裏身後沒有表示任何疑慮不安,還沒問他,他就騎上了拉裏的摩托。"慢點,"拉裏第四次說道,"我們別著急,那會出事的。""好的,"納迪娜說道,"我真的很興奮,就像要去探索什麼似的1納迪娜微笑地看著拉裏,而拉裏卻沒笑,當他和麗塔一起去紐約時,麗塔也說過類似的話。就在她死的前兩天,她說過那樣的話。他們在埃普索姆停下來吃午飯,他們嚼著油煎的罐頭肉,喝著桔子蘇打水。拉裏寬慰地發現騎摩托車並不像他想的那樣糟糕,在許多地方他們完全可以不用嚴格遵守時間,甚至可以穿梭於村莊之間,隻要有必要就在人行道上慢行。納迪娜在人行道上行駛時非常小心地減速,甚至在空曠的公路上她也要求拉裏不超過每小時35英裏的常速行馳。拉裏想,除非碰上壞天氣,否則在19點以前他們可以到達斯托威頓。他們停下來吃晚飯,納迪娜告訴大家走勞德和戈德史密斯走過的路可以節約時間。"那兒經常塞車,"拉裏充滿疑慮地說道。"我們可以迂回行進。"納迪娜充滿信心地說,"萬不得已時我們可以走輔道。最壞的情況就是我們不得不原路返回找出口,繞二級公路走。"晚飯後他們試著走了兩小時,實際上隻遇到了一次交通阻塞,就從北部邊界車道的一端開到了另一端。就在過了華納路口的地方,一個帶有一輛小汽車和卡車活動住屋的小型爵士樂隊遭到了殺害,司機和他的妻子,躺在他們的"厄勒克特拉"前排坐上像睡袋的東西裏,已經死了好幾個星期了。他們3人一起使勁,把緊緊夾在汽車和活動屋之間的摩托車拉出來了。之後他們由於太疲憊,沒有走得更遠,那晚拉裏沒考慮是否去納迪娜那裏,而納迪娜將毯子放在離他10英寸的地方(男孩隔在他們中間)。那晚拉裏太累了,除了睡覺,不想幹別的。第二天下午他們又遇到交通阻塞過不去。一輛拖鬥卡車翻了,後麵有半打汽車撞在一起。好在他們過了路口僅兩英裏,於是他們又按原路返回。經過了路口彎曲的斜坡,接著他們感覺累了,沒了力氣,便在小鎮停車處停了下來,休息20分鍾。"你以前是做什麼的,納迪娜?"拉裏問道。當喬最後一次開口說話時,他曾注意過納迪娜眼裏的神情,此時他推測:"你是教師?"納迪娜驚訝地看看他說:"是的,你猜對了。""教小孩子?""對,是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孩子。"這說明她為什麼願意留下喬。至少在她眼裏,喬小得好像隻是個7歲的孩子。"你是幹什麼的?""很久以前我常常從長島約請一位語言治療專家,"拉裏說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一個來自紐約的笑話的開頭,但是我說得是事實。她是為一個名叫"海洋觀察"的學校係統工作,這些小孩有語言障礙,有的是豁嘴,有的是兔唇,有的是聾啞。她過去常說糾正這些小孩的發音缺點正是讓這些小孩掌握正確發音的方法之一。給他們做示範,念單詞,再做示範,再念單詞。一遍一遍反複,直到與他們頭腦裏的發音相吻合。當她談到這種吻合發生時,她給你的感覺就像喬說‘不用謝’一樣。""我也是嗎?"納迪娜若有所思地微笑著問道:"我愛那些孩子。""一種浪漫的想法,對嗎?"納迪娜聳聳肩,不屑地說道:"小孩子都是好孩子。如果你和他們在一起,你也會變得很浪漫。這沒什麼不好,你的語言治療師不喜歡她的工作嗎?""不,她喜歡,"拉裏肯定地回答道:"你結過婚嗎?以前?"又來了--一個簡單而常用的詞"以前",它雖然隻有兩個音節,卻包含了所有的意思。"結婚?不,我從沒結過婚。"納迪娜看起來又有點緊張。"我是個脾氣古怪的老女教師,雖然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但感覺上卻比實際年紀老。37歲。"拉裏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到了她的頭發上,她點了點頭,似乎他已經大聲說了出來:"你的頭發早熟。"她如實地說道:"我祖母40歲前頭發就全白了。我想我至少還能堅持5年。""你在哪兒教書?""一所私人學校,非常高級的一所學校,常青藤爬滿了牆壁,操場上都是最先進的配備。有一個由兩輛寶馬,三輛奔馳,兩輛林肯和一輛克萊斯勒組成的小車隊。""你一定幹得很好。""是的,我想我幹得不錯,"納迪娜坦率地回答道,然後笑著說:"現在不介意吧。"拉裏將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她有些吃驚,拉裏感覺到她有些僵硬,手和肩有些發熱。"我希望你別這樣。"納迪娜不舒服地說道。"你不想?""不,我不想。"拉裏充滿迷惑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事實上她是願意的。他能感覺到她委婉而又明顯的渴望。此時,她激情高漲,極度渴望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不停地撫弄著衣服下擺,好像兩隻受傷的蜘蛛。她的眼睛閃爍其間,似乎要哭出來了。"納迪娜..""寶貝兒,你沒事吧?"納迪娜抬起頭來,他看出她已經緩過勁來。她剛要說什麼,喬走過來一把抓過拉裏手上的吉它。納迪娜和拉裏都不自然地看著喬,好像他發現他們不是談話那麼簡單。"夫人,"喬叫了一聲,他想和納迪娜說話。"什麼事?"拉裏問道,他吃了一驚,但沒有問下去。"夫人1喬又叫了一聲,用手指指著自己的後麵。拉裏和納迪娜麵麵相覷。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尖叫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那聲音就像上帝的聲音一樣令人吃驚。"謝天謝地1那聲音大叫著,"噢,謝天謝地1他們站了起來,看見一個女人正向他們三步跨作兩步走地跑過來,她邊笑邊叫著。"見到你們真高興,"她說道,"見到你們我太高興了,感謝上帝.."她搖搖擺擺地,似乎支持不住了,如果不是拉裏過去扶住她的話,她就要昏過去了。拉裏猜她大概有25歲左右,穿著藍色牛仔褲,外罩一件白色棉罩衫。臉色蒼白,一雙藍眼睛不自然地盯著拉裏,似乎想確證自己沒有產生幻覺,眼前看見的這3個人都是真真實實地站在這兒的。"我是拉裏.安德伍德,"拉裏自我介紹道,"這位女士是納迪娜,這男孩叫喬。我們很高興見到你。"那個女兒又默默地盯著拉裏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離開他,走到納迪娜麵前。"我很高興.."她又開始說,"..很高興見到你。"她遲疑片刻問道:"噢,我的上帝,你們是真實的人嗎?""是的,"納迪娜回答道。這個女人抱住納迪娜,啜泣起來。納迪娜摟著她。喬在一輛停在路上的卡車旁邊站著,一隻手拿著吉它,另一隻手放在嘴裏。最後他走到拉裏身邊看著他。拉裏牽起他的手,他們倆就那麼站著。一本正經地瞧著那個女人。就這樣他們遇見了露西.斯旺。當他們告訴這個女人他們要去哪兒時,她急切地要跟他們一起去,他們有理由相信至少還有另外兩個人也等著跟他們一起走,甚至也許更多。拉裏在體育用品商店裏給這個女孩買了一個中等大小的背包,納迪娜則跟她來到城郊的住屋幫助她打包捆行李..兩套換洗的衣服,一些內衣,一雙特大的鞋,一件雨衣,以及她已故丈夫和女兒的相片。當晚他們在一個名叫克切的小鎮住宿,此時他們已經越過了州界,進入了佛蒙特州。露西.斯旺講述了一個簡短而又與他們聽過的沒有什麼兩樣的小故事。悲從中來,這次打擊幾乎使她發瘋。6月25日,她的丈夫病倒了,接下來第二天她的女兒也感染上了。她竭盡全力為他們求治,而她自己正懷有身孕,也患上了一種玻到27號,她的丈夫已昏迷不醒時,恩菲爾德的情況已大為不妙,與外界完全隔絕。電視接收也不正常,全是雪花點。人們像蒼蠅一樣地死去。在早先的幾個星期裏,他們就已看見軍隊沿著公路做著令人驚奇的遷移,而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留戀恩菲爾德這樣的地方。6月28號淩晨早些時候,她的丈夫病死了。29號那天她的女兒似乎好一些了,可是當晚病情突然變得更加糟糕。大約在7點鍾時死去了。到7月3號,恩菲爾德城裏除了她和一個名叫比爾.戴茨的老人之外,其他人都死光了。露西說,比爾也病倒了,但他似乎完全擺脫了疾玻接著,在獨立日的早上,她發現比爾死在大街上,全身腫脹發黑,就像別的病死的人一樣。"於是我埋葬了我的親人,也埋葬了比爾。"當大家圍坐在啪啪燃燒的火堆邊時,這個女人說道,"我花了一天的時間,也就是把他們埋葬好。於是我想我最好是去康科德,我的父母仍健在。可是我還是沒去。"女人哀求地看著他們說,"我是不是犯一個錯誤?你們認為他們還活著嗎?""不會,"拉裏盯著燃燒的火苗回答道,"對疾病的免疫力不是直接遺傳的,我母親..""韋斯和我有了孩子,我們必須結婚,"露西說道,"那是在1984年,我高中畢業後的那個夏天。我的父母不願讓我嫁給他。他們想讓我到別處去生下孩子,然後把孩子扔了,可我不同意。我母親說我們最終會離婚。我父親說韋斯是個窮光蛋,他總是遊手好閑,得過且過。而我則回答他們說:‘也許是吧,我們走著瞧。’當時我是想碰碰運氣,你們明白嗎?""我明白,"納迪娜回答道。她坐在露西身邊,滿懷同情地看著這個女人。"我們有一個美麗的小家,我從未想過它會就這樣完了,"露西帶著哭腔說:"我們有了一個真正美好的家,一個三口之家。是馬西讓韋斯安頓下來,不是我。他的心思整天都放在孩子身上,他..""別傷心了,"納迪娜說道,"一切都過去了。"拉裏想:"又是那個詞,那個兩個音節的單詞。""對,一切都過去了。我猜想我已經適應了。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都隻存在於我的噩夢中了。""噩夢?"拉裏猛地一驚。納迪娜看著喬。幾分鍾之前,這男孩還在火堆旁打瞌睡,而現在他卻眨著眼盯著露西。"噩夢,"露西說道,"噩夢不總是一樣。最常做的夢是一個男人追我,我沒法看清他長得什麼樣,因為他戴著鬥篷(不知你們叫它什麼)。他總站在陰影和胡同裏。"女人顫抖著說,"一睡覺我就感到害怕。但現在我也許會..""黑衣人1喬突然叫起來,如此大聲大家都跳了起來。喬雙腳一躍,雙臂一展,在飛躍中他用手指抓住腳趾。"黑衣人!噩夢!追啊!追我啊1"抱住我1喬害怕地退縮在納迪娜身邊,滿懷疑慮地盯著黑夜。四周又恢複了寧靜。"有點古怪。"拉裏欲說又止。大家都看著他,突然間黑夜似乎顯得更為漆黑,露西又顯出害怕的樣子。拉裏強迫自己繼續問道:"露西,你曾夢到過內布拉斯加州的一個地方嗎?""有天晚上我夢見一個黑人老婦女,"露西回答道,"但是夢不長。這女人似乎在說,‘你來看我吧。’接著我又回到了恩菲爾德,然後..然後那個可怕的家夥又來追我了,接著我就醒了。"拉裏久久地看著這個女人,她臉紅了,低垂著眼睛。拉裏又看看喬問道:"喬你夢見過..噢,玉米地嗎?一位老婦人?一把吉它?"喬在納迪娜的懷抱中看著拉裏。"別問他,你會讓他更加心煩意亂的。"納迪娜說道。她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就讓人心煩意亂。拉裏說道:"一座房子,喬?院子裏掛著一個輪胎做的秋千?"拉裏覺得他看見喬的眼睛亮了一下。"別問了,拉裏1納迪娜叫道。"一首搖滾樂曲,令人疲憊討厭的搖滾樂曲?"突然喬在納迪娜的懷抱中猛地一驚,他的手指從嘴裏滑出來。納迪娜試圖抓住他,但喬掙脫了。"樂曲1喬興高采烈地叫道,"樂曲!樂曲1喬飛跑起來,先指著露西,後指著拉裏說道,"她!你1露西.斯旺看上去有點吃驚和糊塗了。"樂曲?"她說道,"我也記得。"她看著拉裏問道:"為什麼我們全部都做同一個夢?難道有人在對我們施法術?""我不知道。"拉裏看著納迪娜問道:"你也夢見過嗎?""我不做夢。"納迪娜回答道,緊接著立即垂下了眼瞼。拉裏心想:"你在撒謊,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納迪娜,如果你.."他剛要開口。納迪娜尖聲地叫起來,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叫起來,"我說過我不做夢!你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你非得糾纏著我不放嗎?"納迪娜站了起來,幾乎是跑著離開了火堆。露西看著納迪娜跑開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道:"我去找她。""好,你去找她比較好,喬,跟我呆在這兒,OK?""好。"喬回答道,並開始彈奏起吉它來。10分鍾後露西跟在納迪娜身後回來了。拉裏看出她倆剛才吵架了,不過她倆現在似乎又和好了。"對不起。"納迪娜對拉裏說道,"其實一直都是我自己驚恐不安,心煩意亂,結果很可笑。""一切都好了。"接下來沒再發生什麼問題。大家坐下來聽見喬在彈奏著所有他會的曲目。現在他已經恢複正常了,伴隨著喬的哼唱,不時地傳來抒情的音樂。終於大家都睡著了,拉裏和納迪娜各睡一邊,喬和露西睡在中間。拉裏首先夢見一個黑衣人站在高處,接著又夢見一個黑人老婦人坐在門廊上。隻有在這個夢裏,他看見黑衣人甩掉身上的黑披風,穿過玉米地,瞪著兩隻通紅的眼睛,向他們走過來,越走越近!拉裏半夜醒來,覺得氣悶,胸口堵得很。其他人睡得像石頭一樣沉。不知怎麼地,他從那個夢裏悟出了點什麼。那個黑衣人不是空手而來的。他胳膊裏帶著像祭品一樣的東西穿過玉米地。他抓著麗塔腐爛的屍體,屍體現在又硬又腫。第45章6月20日上午10點40分,她步履蹣跚地走上陽台,拿著咖啡和烤麵包片,跟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廚房窗戶外麵的"可口可樂"溫度計指向50度以上。時值盛夏,這是阿巴蓋爾媽媽能回憶起來的,自從1955她母親於93歲高齡去世那年以來最熱的一個夏天,她小心翼翼地在沒有扶手的搖椅上坐下來,覺得身邊沒有多少人能喜歡這麼熱的天氣。但他們喜歡過嗎?當然會有人喜歡過:熱戀中的年輕人和對寒冬侵襲記憶猶新的老人們。現在,這些年輕的,年老的,還有中年的,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死去,上帝對人類作出了嚴酷的判決。有人也許會對這一判決憤憤不平,但阿巴蓋爾媽媽不在此列。他用水作過一次判決,過些時候,還會用火再作一次判決。她沒有資格評判上帝,盡管她希望上帝不曾認為將咖啡杯置於她的唇邊--就像他已經做到的那樣是恰當的。但要說到評判,她對這樣一個答案感到滿意,就是當摩西從燃燒的叢林中走出,覺得可以提問的時候,上帝給他的答案。"你是誰?"摩西問,上帝從叢林中折身回來,如你所想的那般衣冠楚楚,答道,"我是我。"換句話說,就是--摩西,別在林子裏折騰了,停止做傻事吧。她略帶喘息地笑出了聲,點了點頭,將烤麵包片蘸入咖啡杯寬寬的杯口中,直到它變得足夠濕軟可以被咬得動。自從她告別自己的最後一顆牙以來已過去了16年。她一顆牙也沒有地從母親身體中誕生,又一顆牙也沒有地走向自己的墳墓。曾孫女和她丈夫在她牙掉光的第二年--她自己也步入93歲的那年送給她一副假牙作為母親節禮物,但這副假牙總是弄疼她的牙床,現在,她隻有在知道莫利和吉姆要來的時候才會想起戴上它。如果在莫利和吉姆到來之前還有一些時間的話,她就會對著廚房裏那麵盡是斑點的鏡子衝自己作了個鬼臉,齜著白色的大假牙怪叫幾聲,然後大笑起來。她看上去就像大沼澤地中年邁的黑鱷魚。她雖已年邁體弱,思維卻異常清晰。她叫阿巴蓋爾.弗裏曼特爾,出生於1882年,有出生證明為證。有生之年,她已見過很多事情,但哪一件都沒法和上個月發生的相比。沒有,絕對不曾有過這一類事情,她的時光現在已成為這件事的一部分,她憎恨這件事。她已步入老年,現在和將來哪一天上帝厭倦看她進行日常活動決定召她進天國之間的這段時間,她想好好休息一番,享受四季更迭和時光流逝。但當你詢問上帝的時候又會發生什麼事呢?你得到的答案將是"我是我",這就是結局。當他自己的兒子祈求從他的唇邊拿走杯子時,上帝甚至連回答都沒回答..她適應不了那種用鼻子吸氣的聲音,無法適應。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罪人,每到晚上,風吹過玉米地的時候,她就會想,上帝早在1882年就注視著一個女嬰從母親體內誕生,暗自思忖:"我得讓她度過一段好時光,她在1990--一整堆日曆翻過之後的1990年還有任務。"她在赫明福德院子裏的日子已接近尾聲,她生命中最後的季節將在西部落基山脈附近度過。他曾派遣摩西去爬山,諾亞去建船。眼見著自己的兒子被釘在樹上。他又怎麼會關心,阿比.弗裏曼特爾是怎樣地害怕那個沒有麵孔的人,潛入她夢中的人?她從未見過他,也不需要見他。他是正午時候穿過玉米地的一個陰影,是一股寒流,是一個從電話線中偷窺的竊聽者。他用各種各樣讓她害怕的聲音叫著她--聲音輕時,就是從台階下伸出一隻死亡之鍾的滴噠聲,預示著受人愛戴的某個人將要去世;聲音響亮時,就是下午從西部傳來的烏雲中的雷鳴,就像沸騰的哈米吉多頓。有時除了玉米地中晚風的嗖嗖聲之外就不再有任何聲音,但她知道,他還是在那兒,這才是最讓人害怕的,因為每到這時,那個黑衣人看上去隻比上帝稍小一點兒,而她則在這個黑色怪物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他曾靜靜地飛過埃及,殺掉門柱上沒有沾上血跡的每戶的長子或長女。這最讓她感到恐懼。害怕使她仿佛又變成一個小孩。她知道,盡管其他人也聽說過他,也害怕他,但隻有她才真正認識到他可怕的力量。"多好的一天。"她說著將最後一片麵包扔進嘴裏。她前後搖晃著,喝著咖啡。這是一個明朗的天氣,身體裏沒有哪個部分帶給她特別的疼痛,她作了一小段祈禱,感謝所得到的這一切。上帝是偉大的,上帝是仁慈的;最小的小孩都能學會這些話,它們包含了整個世界和世界中的一切事物,一切好的和壞的事物。"上帝是偉大的,"阿巴蓋爾媽媽說道,"上帝是仁慈的。感謝你賜予我陽光和咖啡以及昨天晚上那次暢通的排便。你是對的,上帝是偉大的.."咖啡快沒了。她放下杯子,搖動著搖椅,臉朝上衝著陽光,就像某個未經打磨的奇特的岩石表麵,還留有一段煤層。她打了個盹,隨後就睡著了。她的心髒在一下一下地跳動,就像過去39630天中的每一分鍾一樣,她的心壁現在卻和棉紙一樣保如同搖籃中的嬰兒一般,你必須將手放在她的胸上才能確信她的確是在呼吸。但笑容卻一直持續在臉上。從她還是小女孩時起,事情就在過去的這些年裏發生了千真萬確的變化。弗裏曼特爾一家作為獲得自由的奴隸來到內布拉斯加,阿比的父親用南加利福利亞聖.弗裏曼特爾付給他的錢買下了建家園的地皮,這些錢算是為她父親和他的弟兄們在內戰之後8年支付的薪水。阿巴蓋爾的曾孫女莫利曾以一種玩世不恭的口吻說這些錢是"良心錢"。莫利說這話的時候,阿巴蓋爾保持了沉默,莫利和吉姆和其他人都不年輕,除了最好的和最壞的以外不再能理解其他東西。但她內心還思考了一番:良心錢?那麼,還有比這更幹淨的錢嗎?就這樣,阿巴蓋爾.弗裏曼特爾一家在赫明福德子宅中安頓下來,阿比這個家中最小的孩子就在這裏出生。她父親擊敗了那些不願意和黑人有生意往來的人,他每次一小塊一小塊地購置土地,以不致於使那些擔心"遠道而來的黑鬼們"的人們感到震驚;他是波克鎮上實行莊稼輪作製的第一人,也是試用化肥的第一人。1902年3月,加裏.賽茨到他們家告訴約翰.弗裏曼特爾,他被選入"保護農業社"(格蘭其)。他是整個內布拉斯加州加入"保護農業社"的第一個黑人。那年真是個好年頭。她想,任何人在回顧她的一生的時候,都能夠挑出某一年來,說道:"這是最好的"。看來對任何人來說,都會有一段集順利、成功和奇跡於一體,各種事情一並到來的時光。僅僅到了後來你才會驚訝事情為什麼會以那樣的方式發展,就像一次將10種不同的開胃菜同時放在了冷菜廚房中,每一道菜都沾上了其他菜的味道。蘑菇有了火腿味兒,火腿有了蘑菇味兒;鹿肉帶上了一點鷓鴣的野味,而鷓鴣則染上了一點黃瓜的清香。在以後的生活中,你也許會希望在這特殊一年中發生的所有幸事能分散一點,讓你能夠拿出其中的一件,將它安排在你不能回憶起有任何好事或壞事的某一段3年的時間中,這平靜的3年讓你明白事物在按特定的方式發展,在上帝所創造的世界中,在亞當夏娃尚未建成的世界中,事物都該按這種方式發展--該洗的都洗了;地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