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一》家宴微瀾(1 / 2)

春纖一言未了,就聽門外“噗通”一聲,幾個嬤嬤跪在冰涼的地上,連連磕頭求饒。她們知道,有些事兒隻能暗地裏做,不能拿到明麵上。這些人又不是皇後娘娘的心腹,人家不會為了她們得罪皇貴妃,指不定被發配到什麼倒黴地方。怨恨的瞪著寧貴人、荁貴人。到了這會兒,她們連個屁也不敢放。呆呆的站在外門伴著冷風臉色蒼白。

沒有多大功夫,太醫院來了吳太醫,給蓮貴人診治後,對春纖說:“主要是鬱結於心,又有些寒症,先用幾服藥把氣理順,再用藥調治。”

春纖點頭應允,含笑對他說:“讓吳太醫費心了。”又讓人奉上幾樣小玩意,說是讓他帶回去給孩子把玩兒。

西林覺羅氏暗自稱讚,有什麼樣兒的主子,有什麼樣兒的奴才,心裏對黛玉感佩萬分。好人啊,不是那種看人下菜碟的勢利之輩,珍蓮這個撇在被人遺忘角落的可憐人,有她關照,佟家有望。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回府告訴老爺,霎時底氣十足,辭別春纖和蓮貴人,挺直腰板兒離開宮門。

春纖對蓮貴人撫慰一通,又留下得力的兩個小宮女、一個嬤嬤照拂,含笑辭了蓮貴人,對等候多時,上趕著要搭訕的寧貴人、荁貴人看也不看,擺足了架勢自回玉竹軒複命。

被人遺忘角落裏的人,當然不止珍蓮之輩。相比之下,她們要好了很多。在人們視線的另一個角落,也有人在絮叨著她林黛玉。

冰涼潮濕的大牢裏,散發著陣陣黴味兒。遠處昏暗的油燈忽閃忽閃,迸發出一股油撚子味兒,寶釵、薛姨媽二人一會兒相互指責咒罵,一會兒又商議怎麼跟黛玉聯絡。數說一陣,哭一陣,再接著說。

寶釵看著自己娘親失望透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傷心。所有的一切串在一起,根源就在母親身上。對薛蟠的溺愛、縱容,終使他成了呆霸王不說,懵懵懂懂進了人家皇室宗族事非圈,任憑母親散盡家財也擋不住朝廷鐵腕,至今生死未卜。為了能翻身過上好日子,能出人頭地,能步入權貴顯要的貴婦圈子,她以一己之私反而害了自身。進大牢失去自由,過堂時麵對各種刑具,不想為他人擋災,說出放在姨母王夫人那兒的要緊證據,以求能放她出去。過了好幾天,也沒見審案的大人們開恩釋放,反而把母親折進來。想到這些,不由她對薛姨媽的行事做法嗤之以鼻。母親,你好好的沒事兒往前衝幹嘛?賈家犯事,你不會說,還不會躲。這倒好,母女在牢裏團聚,一家人幾時走了牢運?

薛姨媽入了牢門,賈家像是甩掉一個包袱,到了年根兒,連來個人探望一下也省了,親戚就是這麼做的。沒人探視,女獄卒沒了外快進項,對這母女惡聲惡氣,沒個好臉色。這裏沒有炭火盆,母女二人隻能相互偎在一處,互相取暖。

過年的時候,牢飯也比往日好些。

望著吃食,薛姨媽一點兒也咽不下去,她難過的看著女兒菜色臉頰,銀盆大臉瘦的沒模樣,寶丫頭才二十幾歲,滿頭烏發竟夾雜著點點灰白頭發。這是操心操的,發愁鬧的。可憐的女兒,到這時還是個黃花閨女,就糟了這樣大的罪。老天爺啊,我薛王氏做了什麼孽,報應在兒女身上。提到兒女,她又想起兒子薛蟠。他在寧古塔待的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眼淚撲梭梭往下掉。一家子都在牢裏,也不知能待到何年何月去。賈家指不上,王家也指不上。想起黛玉,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同樣的招數,在湘雲丫頭那兒就行得通,到了自己這兒,那日剛跟女獄卒提了一句皇貴妃娘娘,就披頭蓋臉的被狠揍一頓。

“就憑你?也配。昏了頭了,到這時候還做美夢。你是皇貴妃的姐妹,我還是皇貴妃的嫡親姐姐,我怎麼不認得你?讓你明白明白,我好好奉承一下你這個皇親國戚。”手底下又狠又準,揮著鞭子沒頭沒臉把她和母親打的滿地滾,身上的衣裳也破損不堪。一道道血痕驚心怵目,還是母親跪著連連磕頭求饒。也是那人抽累了,放過她們,泱泱到歇息的地方養神。到了這裏,跟外麵完全隔絕,空閑的時日多,寶釵前思後想許久,也沒個好主意能讓自己母女脫離牢房。

薛姨媽抽搐一下,跟寶釵低聲道:“女兒呀,我是沒指望了,這個家就指著你。等你有出頭之日,離開這兒,別忘了打聽打聽你哥哥。能兄妹湊在一起,這個家還有盼頭。”她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常常出現瞬間恍惚,眼前現出寶釵父親不太清晰的身影,有時直接走到她身前俯視她。不會是我的大限到了?想起來悲從心生,好好的皇商太太,進到京城沒幾年落到這個結局,上天也太不公平。從小在家跟姐姐在一起,總是自己占上風,到了婚嫁,反到不如她,人家又是誥命夫人、貴妃娘娘的親娘,就是賈家敗了,出了事兒,也是放過她,把自己弄進大牢。真的就這麼死在牢裏,讓破席子卷出去,扔在亂墳崗處。兩行濁淚淌下,這樣的日子死了也好,省的活受罪。再一次深情的看看寶釵,多好的女兒,命就這麼苦,可惜啊,娘的路就要到頭兒了,今後全靠你自己撐著。喃喃的雙手合十,念叨著:“觀世音菩薩,我老婆子求您發發慈悲,搭救搭救我的兒子、女兒。寶丫頭,要是林丫頭能生下個阿哥,皇上會不會大赦天下,放過你哥哥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