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原之風(2 / 3)

被衝破的黑甲森林來不及合上,便被完全貫穿了。騎士們勢如破竹,竟從黑甲森林裏直直打出一條寬百米多的通道來。而當敵陣剛剛開始合攏時,第二排騎士們閃著寒光的槍尖已經抵在了執盾武士的喉頭。打穿敵陣的騎士們繞過小丘,重又衝殺而至。在方陣前後,兩隊騎士竟如入無人之境。

看著及近眼前的龍槍,黑甲武士們反而鎮定異常。生的渴望使他們對騎士的恐懼暫時消失了。人牆再次搭築起來。被一陣衝殺而留下的通道重又被一陣黑影覆蓋。武士們棄了長槍,把塔盾疊加著插入泥土裏半米來深。執盾的武士放開盾柄,用雙臂抵在盾背上,後麵的武士則用雙手推在前排武士背上,把盾牌抵得更牢些。隱於內陣的輕弓手們將箭漫天散射出去,登時彙成了一片鐵的暴雨。

但這些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騎士們放下了護麵甲,將龍槍抵在了泥土裏,地麵被銳利的槍尖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來。青鐵與木製的箭射到騎士們的重甲上,就好似撞上了一堵堅實的城牆,發出噔噔的聲響來,然後偏偏彈開,紮入一片灰塵之中。騎士們的龍槍劃入泥土,在一片飛屑中將剛剛築成的黑甲長城挑了起來。塔盾依舊不堪一擊,連同執盾的武士一同被龍槍挑飛至半空,而後落下時帶倒了一大片同伴。騎士們也不再改變姿勢,依舊讓龍槍緊貼著地麵。戰馬強有力的四蹄給龍槍帶來的巨大衝擊力,一時間成了黑甲武士們的噩夢。龍槍槍尖劃過之處,是一片深深的血色長渠。武士們被連人帶甲劈作兩半,連舉劍的機會也沒得到。

三隊騎士如颶風卷過戰場,留下的隻有一片狼籍。萬餘薩克人被這一百五十餘騎士一衝、一合、一挑,便折損了兩千餘人。戰馬在一衝一殺後,便沒了力氣。騎士們衝出黑甲的森林,傲立在山丘之上。他們的龍槍上沾滿了溫熱的粘稠的血液,透過麵甲直視著結陣緩緩後退的薩克人,騎士們那平靜如水的麵龐上竟多了幾分笑容。那是對於勝利的笑容,是對於不堪一擊的敵人蔑視的笑容,也是自信的笑容。

正在後退的黑甲武士們忽地站住了。他們驚訝地望著山丘上的騎士們翻身下馬,從馬身上抽出了步戰用的大劍與圓盾,並將那一杆杆血淋淋的龍槍插在地上把馬拴住。信心忽又回到了他們身上。戰陣第三次被排起,同樣的兩層盾牆,但士兵們這次換上了利於近身格鬥的長劍。黑甲武士陣中,唯一一名武士執著一杆槍身紅如火焰,長約二米有餘的短槍佇立著。他四周空出一片空地來,表明了他主帥的身份。

騎士們以相當快的速度衝了過來。160斤的重甲即使對於習慣了步戰的黑甲武士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卻絲毫無法影響到騎士們。騎士們整齊快捷而又灑脫飄逸的身影在月色下書出了一幅銀色的畫卷。騎士們的劍橫於身側,貼地而行,給黑甲武士們施以無形的壓力。百餘人的殺氣灑在大地上,竟掩去了薩克人的氣息。

黑甲武士們卻隻專注地盯著那戰場上唯一的一點金芒。那是王冠在月色下散發出的色澤。隻要殺死王,這百餘騎士也便瓦解了。但是,年輕的騎士王是無法輕易殺死的。武士們注意的,竟是王握在劍柄上的手。縱使王少了戰馬,依然是不敗的神話。一旦劍出鞘,黑甲武士們便後退了兩步。

鑲著寶石的劍柄是純金製的,但卻讓武士們誤認為是黑色的。月光無法照在劍柄上,劍柄的寶石將月光吸引著吞了進去,形成了一層薄霧,把劍身包裹在內。黑甲武士們看見了那顆無瑕的寶石,剛剛樹立起的信心便又如拍岸浪花,摔了個粉碎。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劍。正是這把附有魔力的劍,奪去了無數薩克人的生命。武士們看著王緩緩抽劍出鞘,一時間心跳漏了半拍。

劍每出鞘半分,天地間便亮了半分。而當劍身完全露出時,天地間升起了一輪耀眼的太陽。那劍竟也是純金色的,精致無比的雕文從劍尖直延伸到寬大的劍鍔上。劍仿若本身就是用太陽打造的,由內到外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劍出鞘的那一瞬間,風也停了,雲也散了。月光灑下的銀色一縷也沒碰到劍身,卻把劍身周圍裹上了一層銀色的霧氣。看著這樣一柄聖劍,騎士們笑了。王有兩柄劍,這正是其中之一。而這柄神器,竟是神靈賜予王之物,是天下權利的象征。誓約勝利之劍,附著精靈一族保佑王者勝利的詛咒。而對著這柄劍,縱然薩克人有八千餘重甲武士,也不會有任何勝機。

黑甲武士們覺得冷汗流遍了全身,卻連後退的勇氣也丟失了。他們隻是堅陣,隻是望著王者鬼魅般地接近陣前。他們條件反射地將長槍投向騎士們,但騎士們隻是將長劍輕輕上揚,微微擺動著,前進的步伐卻沒有停止。長槍被掃落了一地。

王動了。他將雙手套著護甲,緊緊握在了長長的黃金劍柄上。全身勁力透過雙手傳入劍中,劍身的光芒上升到了極致。毫無招式,卻無比華麗的一記橫辟揮了出去。一時間,罡風四起,扯動了身後的大麾,那沉重的大麾被劍氣吹得高高飄飛而去。劍氣割裂了發結,長長的金發如瀑布般流淌而下。騎士們隻看見一道弧形的金光脫劍而去,深深劈入了黑甲森林中。劍氣打穿了兩層塔盾,將其後的士兵們活活撕裂,帶起一片血雨。王這強悍一擊,便把薩克人嚴密的防線穿了個大缺口。

騎士們的重劍砸上了前排士兵的塔盾。力量直接把盾紮入泥土中去,把黑甲武士執盾的雙臂一同砸下。塔盾的防線一破,騎士們整齊劃一地直刺出一劍,便有一百五十餘敵人被刺穿,然後慘嚎著飛落友軍陣中。騎士們轉身,舉起圓盾擋下一擊後,又整齊劃一地側身斜劈上一劍,劍氣斜著劃破虛空,撕開重鎧,割裂了血肉之軀。轉眼間,薩克人方陣前端便倒了一地。騎士們足下未停,接著衝力整齊地對地重重一踏,便見一百五十餘道銀色閃著光澤飛了起來。騎士們在空中旋轉起來,劍氣的波動蕩成了小型的龍卷風。

黑甲武士們重又把長槍高舉,數百把槍卻隻對著空中落下的一個身影。但槍未及身,一陣圓盤狀的銀色罡風卻壓了下來,刹那間將槍化作粉末。武士們慌忙又向四下裏退開去,卻見麵前多了一道銀色的影子。武士下意識地挺劍而出。劍身砍在了騎士身上,穿了過去。黑甲武士們愣了半晌。騎士的身軀被斬為兩截了,卻沒有血流出來,揮劍的手中沒有任何碰到實物的感覺——他們砍中的,隻是騎士們由於高速移動而造成的殘影。

黑甲森林間起了淘天巨浪,豎立的戰旗伴隨著士兵如稻草杆一般倒下,成片成片地倒下。四下裏,青色與銀色的劍氣組成了一張密集的網。騎士們隔著一定距離,將劍氣發揮到了極致。在劍氣組成的網下,一隻蚊子也休想逃脫。一片片雪花般飛揚的血珠,染滿了低矮的灌木叢,將一層綠色的地衣也染成了赤色。縱有月光灑下,戰場上的土地卻比夜色更為黑暗。

薩克人的重甲步兵團被迅速地瓦解著。戰鬥的天平完全倒向了騎士們,而戰爭也變成了完全的屠殺。沒有人會認為一支百餘人的騎士隊屠殺萬人大軍是一件可笑的事,因為這隊騎士無一不是精銳中的精銳,戰鬥力的不成比例決定了薩克人的失敗。看著一排接一排飛上天堂的友軍,看著那一片比月光還亮的銀芒,黑甲武士們內心的恐懼被完全解放了。他們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武器,一柄柄長槍沉重地砸落在地上。他們退了一步、兩步、三步,手始終握著劍柄,也始終在顫抖著。

終於,黑甲武士們的殺氣破了。他們就像泄了氣而瘋狂的皮球。丟盔棄甲。最後陣地武士們忽地變作了前陣。他們轉過身去,發足狂奔,在奔跑中扯下自己厚厚的鎧甲,隻為了減輕一絲重量以便於跑得更快些。黑甲武士們誰也不敢回過頭去麵對那一幅修羅的屠宰場,生怕自己也成了亡魂中的一員。他們更不敢去看那柄跳動著的聖劍,因為他們知道一旦看見了王者,自己連逃命的勇氣都會迅速流失掉。全麵大崩潰終於爆發了。武士們以衝鋒前三倍的速度奔向那平原盡頭的森林,奔向他們的薩克公國,奔出被侵略者的帝國。黑色的長龍蔓延開來,如同長蛇一般蜿蜒曲折,從戰場直到平原的盡頭。

追殺持續了數個時辰。薩克人忽然發覺自己渺小得如同海中一粟,數千人的殘兵竟被百餘名騎士驅趕著、屠殺著,如牛羊般跑遍了平原。他們進攻了帝國十二次,曾經有十一次成功的打下了半個多帝國的疆土——然後被堵在了不落之城卡米洛特。帝國依靠卡米洛特的險要地形擊敗了薩克人十一次,十一次將黑甲武士們從帝都直趕到邊界的厄運森林。他們認為這次侵略必將占領帝國,因為他們找到了攻打卡米洛特的方法。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作為弱國的不列顛帝國竟發生了變動。年輕的騎士王為帝國打造了一支鐵軍,率領著十二位圓桌騎士打破了他們的計劃——他們被阻擋在了帝國北部的誓言山脈下。戰爭曾經有利於薩克人,卻迅速倒向了帝國。憑借騎軍,年輕的騎士王把入侵者步步逼退,直逼入了厄運森林,逼入了薩克人自己的國境內。騎士王的強大讓他們恐懼。

當第一抹霞光穿透昏暗的雲層,從月亮手中接下大陸的管製權時,神聖不列顛帝國境內隻留下了一個薩克人。從卡姆蘭到厄運森林的西部中央,帝國背部到薩克公國邊境線,方圓樹百裏的土地上,竟隨處可撿起完整的黑鐵甲來。那是如潮水般潰退的黑甲武士們給予帝國寶貴的饋贈。和煦的春風拂過被血染紅的草原,以濃烈的森林氣息將那分血腥壓了下去。一望無際的草原依然美若天間瑤池聖地,翠綠的低矮叢間,偶爾一兩隻動物飛快閃過,為草原添了不少生氣。遠處的鏡湖將折射單位火又撒入空中,騰升起七彩的雲煙,飄向遠處灰綠相間的誓山脈。遠眺高聳的誓言山脈,雪白的山頭亮如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