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庫裏做了一會兒生活,差不多裝備齊整,我和展定鴻告了假,便爬上一樓來找妙舞。周邊人卻說她被叫去主控製室了。那裏是操作整個大廈電路係統的所在,除了她之外,沒有別的人會操作的。
樓層間多是些老弱婦孺,哪裏知道前路艱難?隻道有了車,明天便可徑直開出城去,一派歡天喜地的模樣,把大廈裏的商品吃的吃穿的穿拿的拿,一邊口裏叫嚷:“與其便宜僵屍,不如便宜咱們!”甚至還有直接砸開收銀櫃搶錢的。
前兩日受著死亡的煎熬,沒人想到這些事;現在情勢稍緩,人類的貪欲便激發出來。
旁邊隻站著一名警員,也不知該不該阻止,隻是紅著臉不住叫道:“不要拿,不要拿!就算拿了出去,也要被政府收走的!”
這當然隻是嚇唬嚇唬人的,東西上麵也沒記號,說是自家逃難帶出來的也無不可。隻要不是電視機電腦之類的大件,放在身上也不一定有人搜查。
當然這是要能夠逃出去才說的後話,這時候想它,卻太早了些。
我歎了口氣,裝作沒有看到。才走幾步,卻見前麵幾名婦女正圍著白穎薇,要她把什麼東西交出來。我正躊躇怎麼把他們趕開,誰料他們一見到我,驚得喊叫起來:“那人來啦!”一時竟走了個精光。
這大概便是殺出屍群帶來的後遺症吧?
白穎薇好似沒有看到我,先把懷裏護著的東西取出來左右端詳,發覺沒有壞的樣子,臉上有了笑容,這才抬頭朝我致謝。
進了大廈以來,一直沒有見過她。我對她其實也不太熟,不過想想城裏還活著的朋友當中,也就隻剩這幾個了,不免又是一陣惆悵。
“他們要來搶你的東西?”
白穎薇搖了搖頭道:“他們在搶東西,被我拍了幾張照片,想來搶我的照相機。”
“出去好指證他們麼?”
“不是的。”她喘了口氣,正色道:“隻是職業病。我有幸麵對這場瘟疫,總得給以後的人留下一點什麼來。要不然的話,前進黨有本事叫人在十年之內就忘記這場瘟疫,忘記病毒,你信不信?”
這話題未免太大了,我笑了笑,道:“不知道,光是能逃出去,就阿彌陀佛了,沒想過這些問題。”
她摸了摸懷間的相機,喃喃道:“總得記得這些的,否則不知什麼時候,還會發生新的瘟疫……”
我心中一動,道:“你記錄了多少照片?”
“多多少少總有上千張了吧。你們的職責是戰鬥,我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也算不枉了。”
“能看看嗎?”
“當然。”
我隨她來到九樓的房間,那裏有一台圖像放映機可用,白穎薇把相機接到放映機上,道:“隨便放幾張看看吧。唉,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出去以後能夠以這些素材集結出版一本《瘟疫親曆》,可是在大漢,這卻是癡心妄想了……方平,明天要是我不能衝出去,你能把這隻相機幫我帶出去嗎?”
“不要說傻話!大漢出版不了,還不能在別的國家出版嗎?這些第一手資料,價值隻怕不小。”
“親曆瘟疫的人們不能看到,那又有什麼意思?外國出版,不要扣我個‘惡毒攻擊政府’的罪名,就算不錯。算了,不說這些了,看照片吧。”
圖像放映機把照片投射到前方的白色幕牆上。頭一張是從上方往下拍攝的大街,街上熙熙攘攘,好像沒有什麼異狀。我仔細看去,才看清人群當中有個人彎著腰,正在嘔吐。
“這是我拍攝的第一張照片,你看到了,一個感染者。在自己家拍攝的。”
第二張照片恐怖得多。還是同一個地方,那感染者已經暴起傷人,跳到旁邊一路人的身上,一口咬在他喉管處,射出一道鮮血。
接下來的幾張大同小異——人們四散而逃,奔走間擠撞踩踏,不知傷了多少。縱使沒有聲音,我似乎也能聽見他們的驚叫。
七八張照片之後,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感染者旁若無人地吞食受害人的內髒。
接著一張照片,兩輛警車出現在畫麵中,之後是感染者被射成肉醬的瞬間。
再下一張,警車已經被推翻在地,一輛已經爆炸,變成一塊黑鐵。兩頭穿著警察製服的喪屍在路邊幽遊、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