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2 / 2)

街上遍地都是殘肢。

“從第一張照片到現在這張,時間跨度是七小時。老雷他,他叫我在家待著別出去,他說他會來救我。”後一張照片裏,雷雄果然出現了,滿身是血,死屍的血。

再後來是在一輛車裏拍的,車窗被血抹了個遍,所以拍出來的就是個血色的世界。

喪屍的世界。

“雷雄帶我去了城郊一處特警大隊。他們商議準備再回城救一些人,他叫我和另外一名特警出城向外界報告的,我後來偷偷地藏在他的警車後備箱裏了,嗬嗬。”

照片上出現雷雄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他發現躲在後備箱裏的白穎薇了。

然後是遠處一個孩子的照片,那孩子穿戴得很整齊,手裏還抱著一隻玩具熊,朝照相機的方向走過來。

他在下一張照片裏被爆頭。

白穎薇吞了口口水,道:“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確定,這孩子是僵屍,或者隻是被嚇壞了。但是雷雄他,他沒有問一句,就開槍殺了他……方平,你看他像僵屍嗎?”

我有心安慰她,道:“一個孩子是沒有本領自己在大街上走動的,應該是僵屍吧。”

她點點頭,有些相信了。後麵的照片裏,日光越來越黯淡,城市越來越破落,街道上的血和肢體越來越多,喪屍在每一張照片裏呆滯地望著前方,看得人頭皮一陣發麻。

到了我熟悉的朝暉消防局,一張照片裏跳出了特警大隊孫副隊長敬禮的英姿。當時還沒有覺得,現在看這張照片裏的男人,鼻間隻是一陣發酸。

隻要還有這樣的漢子,人總是有希望的。

後麵,我也出現了,照得正是我提斧砍殺喪屍時的模樣,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那樣凶惡的,簡直好像剛從地獄放出來的惡犬。難怪那些婦人見了我便逃呢。

我有些尷尬,白穎薇笑了笑,道:“那個時候,你嚇了我好一大跳!”

“那,那沒什麼,隻是……隻是……”我撓撓頭皮,自己也有些想笑。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我們隨著照片,重新走過了這段從消防局到銀瑞大廈的路程。重新回憶了那些驚險、恐怖、痛苦、壓抑的時刻,也見識了一個個或悲壯或慘烈或平庸的人物,經曆了種種苦難的場麵。現在回想起來,我們這些人能夠在危城當中堅持這麼久,好像一個奇跡。

最後幾張照片裏,有一張是在高處拍的。在參天大廈組成的城市叢林當中,遠處一座隻露出半個塔尖的高塔。在朝霞的映襯下,顯得無比美麗。

“那座塔,就是浙水娛樂電台。幸存的主持人堅持的地方。”

我心裏無語。那座電台,那位主持和其他工作人員是一種象征,是這座城市裏當之無愧的英雄。人類總有遇到危難的時候,也有在危難中死去的,可並非所有人都在死亡麵前繳械投降。他們必得盡全力抗爭,直到精疲力竭,也不願倒下。這些人是真正的人,真正的萬物之靈。

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這樣的人。

※ ※ ※

照片看罷,已經是夜間七點多鍾。我想到榊原秀夫的實驗室就在樓下,順道去看看也好。

實驗室門口站了兩名持槍警衛,都是洪升泰手下。其實根本不用這麼謹慎,那頭喪屍除非下輩子才可能再傷人了。

推門進去,便聽到喪屍撕心裂肺的慘叫——它被六條皮帶捆在手術台上。榊原秀夫手裏拿著一杯液體,用吸液管吸了,小心地滴在喪屍身上。被滴著的地方居然冒出一陣白煙,發出“嗤”一聲響。好像把鮮肉置於燒紅的鐵板上燒烤一樣。頓時散發出一股焦肉的香味。

喪屍把皮帶繃得吱吱作響,表情極為痛苦。

“榊原院長……榊原院長?”我想知道這是什麼溶液,又不好意思打攪他,小聲叫道。

他卻無知無覺,在台子前麵走來走去,口中不時說些我聽不懂的東瀛話,忽然又放下杯子。我道他要和我說話,卻見他徑直從我身邊走過,取了辦公桌上一本醫術來看,竟似完全沒有我這個人存在!

我悄悄退了出去,對這人的敬意更深。